氏握住了手,只得停步,慢慢低下了头。 裴萧元听到,再次郑重转向王贞风作揖。王贞风有些不敢看他,转向王氏道:“姑母!方才裴郎君已经向我道过谢了。” 王氏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抚,笑道:“以你对二郎母亲的这份心意,他便是向你道再多的谢,也是应当。” 裴萧元神情如常,依王氏的意思,再次言谢。这时观音堂内诵经声止,开始招魂引魄,以渡苦海,一时铙钵喧天,木鱼声更是急震如雨,听去热闹无比。他便微笑说想进去了,说完,向着慢慢抬眼望来的王贞风略略颔首,迈步而去。 再片刻,也不知王氏和王贞风又说了些什么,王氏领着王贞风也转了回来,归坐。 王贞风静坐,等到这一段法事完毕,暂歇的功夫,悄悄转头望向裴家郎君方才入座的那角落的位置,发现他人是已不见了。 她寻一个借口出来,在观音堂周围走了一圈,没寻到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裴家小厮青头,却听小厮说,主人方才叫他告知一声,他另外有事,先行去了,这边的 事, 暂再交托给她。 裴萧元离开了热热闹闹做着法事的慈恩寺, 带着两名等在外的随从,悄然来到位于长安最南角的一个坊城里。 此坊远离闹市,当中除了一处占地极大的围起来用以为皇家种植桃、杏等鲜果的果园,其余地界,放眼望去,皆为荒田。只在果园近旁,一所废弃寺庙的周围,开垦了几片菜畦,聚居着大约二三十户的人家。 很多年前,在北渊一战里,跟随神虎大将军裴固出关狙敌的八百壮士身死。他们当中的部分人家因为各种原因,在战后只剩了孤儿或是寡妻、老母。朝廷将人都安置在了此处,叫男丁在皇家果园中做事,妇人则为内府纺绩织布,以此过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至今日,这一群人已被世人遗忘。他们自生自灭,仿佛再也没有谁能记得起来,在这繁华都城的荒凉一隅里,至今还生活着这样几十户人家。更没有人想得起他们的父祖曾经为圣朝所立的功业,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不曾在皇家人争夺皇位的时候站对位置。 裴萧元走入这座头顶到处都是破漏天洞的荒寺时,心情是沉重的。 一直以来,他的伯父裴冀记着这些人,每年都会将他的俸禄和河东祖上田庄的所得折成钱,叫人送来这里济助。但伯父一生不营私业,两袖清风,祖上田庄也是不大,所能出的资助,毕竟有限。 当日曾追随他父亲战死的旧部,他们的妻儿老母,状况丝毫没有改善,如今还是只能凭着头顶的这几片破瓦聊以挡风避雨,艰难度日。 慈恩寺里正在举行的那一场盛大的法事,固然是对他亡母的追思,但裴萧元相信,母亲若真在天有灵,在她忌日到来之时,想必她更愿意叫他来此,代她探望这些父亲旧部的家人们。 他今天带了些钱来,准备各家发放一些,代替母亲表达心意。在经过那间门墙倒塌破败不堪的天王殿时,意外发现,殿中竟立着一尊崭新的牌位,龛前供着两柱清香,牌位所请之人,竟是他的母亲崔娘子。 他叫住了一个跟上来好奇看着自己的孩童,问是怎么回事。那童子穿件新衣,手里抓着一只果子,话还不大会说,喊来他的祖母。 裴萧元这才知道,原来昨日,已经有人来过了。 “是一个生得很俊的小郎君,说知道我们这些人家在此住了很多年,过来看我们。他给每家都发了两贯钱,一斗米,一条羊腿,还有布、鞋,连治头痛和痢疾的药丸都准备了!对了,那小郎君还说,过两天就叫人来帮我们修房顶,往后下雨,再也不用怕漏了!” 他到来的动静,将住这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听他问此,七嘴八舌争着讲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容。 “大将军和崔娘子虽然不在了,但裴家一直都还记着我们的。昨日那小郎君也说,他是已故裴门崔娘子的故人,是代崔娘子来看望我们的。今日是崔娘子的忌日,我们便在此立了一个牌位。” 众人说着,纷纷走了过去,向着牌位下拜磕头。 母亲的故人?俊俏的小郎君? 到底是谁? 裴萧元怔立了片刻,回神,吩咐随从将带来的钱发下去,自己转身匆匆离去。 他来到皇宫,等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心神带着几缕不宁。 片刻后,当日那名带着絮雨出过宫的宦官张顺独自匆匆赶来,听他问荒坊的事,迟疑了下,点头道:“郎君猜得没错。叶小郎君确实问过奴,是奴告诉他有这么一件事的。” “他吩咐我,不要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