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敢再入,悄然驻步在角门后,望着殿中那道背影。 壁画墙的左右和前方,用来照明的巨烛日夜不熄,曜曜而燃。在煊亮的明光中,皇帝微微仰首,虽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但也能知,他正在望着壁上那若乘着天风向他走下的神女,双足钉连地上,背影凝然,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殿门口疾步走进一名面带焦虑的宫监,左右张望,似有事要报。 此时,皇帝迈步走向他对面的那一幅壁画。他停在了絮雨方卧过的壁下,抬起一臂,伸出手,缓缓地朝向前方,若要抚触墙上那神女的裙裾一角。 杨在恩双目射向那正入内的宫监,手指飞快比到嘴边。那宫监噤声停步。他随即轻悄走去,在低语数声之后,示意宫监退出,回头,望向那道背影,轻轻地走了过去,无声停于近畔。 皇帝伸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没能触墙。 在距那一片以金粉敷绘的彩裙只剩一丝丝的距离时,那手停在了半空。若有一面无形之墙,挡在前方。 片刻后,皇帝缓缓地放下了手,于壁前继续凝立。 “人还没走?” 忽然,皇帝低声地问。 “是。康王与冯贞平还没走,仍跪在正殿外的阶下。方才说……说冯贞平晕了过去。” “❚” “就这样罢。再不走,把人都赶出宫。朕乏了,伺候就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而疲乏。 杨在恩应是,旋即疾步往外走去。 皇帝也转身,往精舍返去。走出去几步路,忽然,身体微晃,若感晕眩,接着,再走几步,便无声无息地弯腰下去,慢慢地,人歪倒在地。 “陛下!” 杨在恩听到身后异动,转头望见,大惊奔回,一边扶住皇帝,一边喊人。 殿内人立刻乱作一团。有人飞奔去往精舍,很快,哑监托着一只丹丸盘慌慌张张地赶到。 此时杨在恩已和几名健壮宫监一道,将皇帝抬送入那日絮雨曾观画的小阁内,小心地卧放在坐床上。 皇帝眉头紧皱,面色蜡黄,额上有冷汗滚滚而出。日常服侍用药的哑监拈出一粒丹丸,杨在恩将皇帝身体稍稍扶高,往他腰背之后塞入靠垫,接着接过宫监递上的温水,正要送上去,好叫皇帝和水服药,跟到小阁门外的絮雨再忍不住,冲进去,将哑监手中的那一颗丹丸夺走。 杨在恩和众宫监见状惊呆,纷纷转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不能再吃了!” “去叫太医!” 宫监们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一动不动,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此前所未有的场面。 此时,靠卧在坐床上的皇帝突然发出一道状若压抑着的含含糊糊的呻|吟之声,随即缓缓睁目,吃力地将目光聚盯在这突然现身的画师身上。 絮雨已是不可能退回。她咬紧牙关,将自己方才夺来的丹丸紧紧地捏在掌中,捏得软烂,人跪在了床前,忍着就要涌出的热泪,深深地垂首下去。 “始皇寻仙,汉武求神,谁又曾修成正果得到永生?身体苦痛,当寻太医用药!” 小阁内的宫监闻言,惊恐万分。 杨在恩从起初的错愕里醒神后,目光只不停地在皇 帝和跪地的絮雨之间门转来转去,仿佛含带几分他平日不敢提及的希冀,并未上前强行阻拦。 然而此刻,当听到她说出了这样的话,他也因了极大的惊骇而彻底变了脸色。 他慌乱地看了眼床上那眼目半睁半闭似的皇帝,尖着嗓子叱道:“大胆!掌嘴!快出去!” “✣()✣” 众人瑟瑟发抖了起来。皇帝看着他床前的这画师,面容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忽然,整个人若被一阵新涌出的痛苦给紧紧地攫住,一口气喘不上来,颓然又闭上了眼。 “还等什么?还不去叫太医!” 絮雨扭头冲着杨在恩喊。 杨在恩看了看皇帝,没反应。 请太医本也是他向来的想法,只是皇帝此前不曾发话,他何敢抗命,没想到今夜竟会出现如此转机。此时他也顾不上这是皇帝默许还是皇帝乏力而无法出声反对。 他擦一把额头的冷汗,冲着一个宫监道:“快去传太医!快!” 宫监得话便飞奔而出。 很快,太医署内值夜的两名太医闻讯赶至,以金针为皇帝止痛,又促其昏睡。随后,在杨在恩的指挥下,许多人用一架软辇将皇帝抬送回精舍。再连夜派人出宫,召齐已数月没能见到皇帝之面的其余太医,一并入宫会诊,研究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