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们的仇敌,都不复从前的模样了。只有她一个还留在过去。” 恍若陷入某种回忆,李延的面容缓缓地放松,到了最后,唇边甚至现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茵娘,你是个好女人。” “但愿上苍赐福,将来叫我不用负你。” 他凝视着跪地的卫茵娘,悠悠地说道。 …… 自南山回长安,平常骑马约需一二时辰,然而因为心中恐慌,太子李懋一路更换驿马狂奔,晨晓出发,待他回到长安奔入紫云宫的那间白天黑夜皆是昏暗的精舍内,此时宫漏方响过辰时三刻,长安城还未完全从昨夜的梦眠中苏醒。 皇帝应是一夜无眠,身上只着一件衩衣,坐在打座的高蒲团上,面色凝重得如同铸铁。 李懋方才已在殿外获悉昨日出了何事,人险些软倒,勉强振作起来,扑跪在他面前,以头抢地,连声辩解:“阿耶!阿耶!此事真和儿无关!儿是被人陷害的!宁王归京,儿子欢喜,特意打造画舫,以表儿的心意,怎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这一定是有人要害儿!求求阿耶了,相信儿,儿这就去把那些人查出来,好给阿耶一个交待!”一时间,他涕泪齐下,额头见血,情状看去狼狈又带几分可怜。 “你过来。” 皇帝竟意外地 不像李懋原本想象中那样愤怒, 只冷眼扫来。 李懋勉强定住心神, 也不敢爬起身,膝行飞快来到皇帝近前。 “近些。” 李懋过去些。 “再近些。” 李懋不解何意,但如何敢违抗命令,再膝行几步,停在皇帝御座之前,胆战心惊地仰起脸,“阿耶——” 皇帝挥臂,抽下一道耳光。 力道之猛,令李懋半个身体歪了过去,人扑跌在地,嘴角流血。 “你这蠢物!你若真有胆做下此事,朕反倒会高看你几分!”皇帝咬牙切齿。 “你以为朕叫你回,是要问你如何在船上动的手脚吗?” “你竟敢动昔日的乱臣罪女?是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 “你有没有想,若是被人捉住,弹劾到朝堂上,你叫朕如何处置?朕告诉你,别说一个柳策业,就是十个,一百个,也保不住你的位!” 李懋惊呆了,脸色惨白,片刻后,终于自茫然和惊惧中回神,牙关瑟瑟发抖,不顾一切地重新爬回到了皇帝的脚前,一把抱住他脚。 “阿耶!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恳请阿耶给儿子一个机会!” 冷汗自他的额上流下,他咬紧牙,闭了闭目,睁眼道:“儿子……儿子回去了,立刻就除掉她——” 他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又是一道耳光。 皇帝跟着抽脚出来,当胸将人一脚踹飞出去。 “你这无用的东西!除了这个,你还能作甚?” 李懋这一次被踢得仰翻在地,爬起来声泪俱下,也不敢再上前,只继续不停地叩首:“儿子愚钝,求求阿耶明示!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他忽然若想起什么,宛若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悲哭起来:“阿耶!阿耶就算不看我阿娘的面,看在昭德皇后的面上,也请宽恕儿子的罪!昭德皇后将儿子视为亲子,她在天有灵,一定也会盼望儿子能得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帝双目陡然爆睁,猛地扭头看向地上的李懋。 李懋从未见皇帝露出过如此骇人的表情,当场止泣,不敢动弹。 “你……你……” 皇帝慢慢抬手,指着地上的李懋,若微微发抖,忽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扭住,痛苦地弯曲了下去。 “陛下!陛下!” 在外的袁值和哑宫监冲入,袁值扶皇帝卧到一张云床上,哑监飞快取来丹丸,就水送服。 皇帝面向内卧了片刻,头也没回,只低低地道:“滚!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门一步。” 袁值望向还定定跪地的李懋,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恭声催促:“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奉命。” 李懋打了个冷战,终于有所反应,向着前方叩首过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若行尸走肉般,双眼发直,慢慢走了出去。 精舍内寂静了下来,那哑监也退走,只剩袁值还 立在一旁。 片刻后,有隐隐的嘈杂声穿殿而入,若有许多人在外,还没等到面圣,便自己先争执怒骂了起来。 袁值立刻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掩上,那些嘈杂便被挡在这间深深的殿室之外,自耳畔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