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之辈,实不值得闹成这样。这事若传出去,九娘还怎么做人呢,又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说崔家的女儿喜欢小题大做、不能容人。
“至于打罚,别说姑爷这样的贵胄子弟,就是在平民百姓、市井夫妻之间,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啊,九娘气也气过了,便彼此放过吧,”齐妈妈连忙接话,“姑爷在二爷面前保证了,他只是一时气急,往后再不敢了。”
崔翎衣瞧着她,微微一怔,声音也轻下来,喃喃:“他这样高贵,我就是什么轻贱的人吗。”
“自然不是,姑娘是崔家最最尊贵的小九娘啊。”齐妈妈忙安抚她,内心愁思难解。
无论如何,九娘还要依靠姑爷一生啊,现在闹得这么僵,以后可怎么才好。
“我尊贵吗。”崔翎衣问。
齐妈妈说:“长公子声名著于四海,二爷官拜荆州刺史,郎主主事崔家、掌管半个冀州,老爷子官至太师,九娘是崔家最小的女儿,自然是尊贵的。”
“如此……”崔翎衣低下眉眼,失神地望着手上的白布,久久地沉默下来,此后一连几日都不怎么说话。
崔町也不想说话。
全福劝他送崔翎衣回家,不然,二爷与夫人将亲至。他告退前,另给崔町留下了一句话。
“郎主知长公子心疼妹妹,与您谋了另一条路走。”
他奉给崔町一封郎主亲书的信。
下午,闻青轻赖在师父怀里看书,日光倾洒,她凑过去看崔町面前摆着的手书。
这封手书里的字很漂亮,古朴自然,风骨峭峻。
闻青轻这些日子,跟随崔町认了许多字,除却一些佶屈聱牙的句子,或者没有见到过的典故,她大部分都读得通。
闻青轻上上下下认真看了许多遍,终于了解了大意。
她坐得不端正,脸颊贴在案上,眼眸清亮望着崔町,轻轻扯扯他的袖角:“师父,这个人让你找师娘呢。”
“什么这个人。”这是他爹。
崔町揉了揉额角,觉得为难,出神望窗外琉璃一样明净湛蓝的天空。
信的内容很简单。
翻译一下就是
——为父知道九娘去找你了;为父也知道,九娘不情愿回来,你必不会强迫她。君子不苦人所不好,不愧是你啊,我的好儿子。
好!
为父不为难小姑娘。
她可以不回家,也可以一直待在你那个小破书院。
但有一个条件——你须尽快娶一门妻室,速速成家,回到清河来,继承家业。
你都二十五了,再不娶妻你想孤独终老吗?以前是为父不对,为父道歉,现在为父不强求了,你娶谁都行,娶一个吧,求你了。
为父年纪大了啊,你娘也常惦念你,人之将老,别无他求,唯盼望儿女绕膝而已。
我的儿,快快回来吧。
崔町微微垂眸,将手书折起搁在一边。
此后几日,全福常来问崔町的意思,崔町都说再想想。
又过了几日,见青要山上没有进展,山下又送上来一封信,说崔二爷已携夫人启程,不日就到扬州。
崔町渐渐厌倦,将收起的手书扔进炭盆,一把火烧了。
崔翎衣没有什么东西可烧,家中也不曾给她寄过一封信。
听到父母要来的消息时,崔翎衣怔了怔,神色恍惚,只是低下眉眼,温顺道:“我知道了。”
而后让房里人都退下。
春芜将门阖上。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晴好的阳光透过窗缝渗进来,照在瓷瓶里一只茶花上。
山茶是长兄那个很可爱的小弟子为她插的,她总是能做出让人开心的事,难怪长兄疼爱她。
茶花开得艳,崔翎衣恍然间,以为是春天到了,伸出手,阳光在葱白的指缝间流淌。
崔翎衣弯了下眼睛,轻轻笑了笑。
这些天,齐妈妈日日劝她,她竟真想起章世俞的一丝好来。
想起初见时,他一身白衣,矜持地站在草地上看她放风筝;他是个清正的人,可是纸鸢缠在树上时,分明又是他爬到树上把纸鸢摘下来,把自己弄得狼狈。
想起她刚刚嫁给他,深夜时,想吃一口梨花酥,他就巴巴跑出去买。
……
他曾经也是个很好的人,她也曾如此欢喜地站在他身边。
曾经日暮熔金,春光灿烂,他们站在阳光下,真做过长相厮守、如此一生的美梦。
可叹,都是泡影。
或许他对谁的喜欢都这样热烈。不然也不至于拉着外室的手,跪在她面前求她成全。
她成全了啊,外室进门她点头了,他还想如何。
崔翎衣穿着绯色的衣裳,安静坐在镜前,抿了一口鲜艳的口脂。
家中没有人给她寄信,长兄却收到了很多封。
郎主亲书的那一封她字字句句都知道的,崔町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是全福全须全尾跟她讲的。
“九娘不下山,郎主就要迫长公子娶妻归乡啊,他既不曾薄待您,您如何忍心这样辜负他。”
她怎么会忍心呢。
她知道长兄有一位心上人,喜欢了很多年的。
他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