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强忍着的痛呼在佛子靠近的时候,终于暴露了出来。
她痛呼着:“别过来……”
她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变了,变得沙哑难听,好像在锯木头。
唯一还能让她稍稍放松的念头是——她变得血肉模糊,佛子一定认不出她来了。
她使劲分辨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和长命锁,很好,它们全都被血肉覆盖,看不出原貌,这样一来,哪怕她变得再不堪再恐怖,他也不会认出她是谁——
“芙嫣……”
佛子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惊痛,芙嫣听在耳中,岌岌可危的防线瞬间崩溃。
“不要过来。”她痛苦地抗拒他,“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为什么要在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来……”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他。
为何他总要在她最不堪最绝望的时候,以最干净凛冽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芙嫣眼前一片红色,连佛子身上的僧袍都变成了红色。
她痛到极点,仰天启唇,却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凄厉叫声。
佛子抱住了她。
他脱下了僧袍,纤尘不染的白袍盖在了她血肉模糊的脸上、身体上。他轻轻揽住她,像怕触碰会让她更疼,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芙嫣浑身战栗地靠在他怀里,嗓音颤抖地说:“不要靠近我,我现在很难看……”
“别怕。”佛子温柔至极地低声说,“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难看。你很美丽。人生一世,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都会变成一副骨架,你如今的样子一点都不难看,在我眼中,你现在与佛祖一样庄严美丽。”
芙嫣藏在他染血的僧袍下:“你骗我,你在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从不撒谎,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不渡试图帮她缓解痛苦,但所有的灵力没入法阵中都消失不见。
他帮不了芙嫣,他从未如此无力过,眼睫上竟然染上了泪痕。
“我帮不了你。”他自责极了,“你这样疼,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念着经文,做他所有可以做的祷告:“佛祖在上,她还年幼,让弟子来受这样的苦楚吧。”
可佛祖没有回应他最虔诚的弟子,不渡什么都做不了。
能够帮芙嫣的现在只有谢殒。
谢殒一开始是被藏叶阻拦,在不渡出现后,是再也没有立场出手了。
“帝君,战神陪女君历劫,他是女君的劫。”藏叶的手还横在谢殒面前,“不管女君经历什么他都会在的,您不用担心,女君如今痛苦些都是命格所在,您也是历过劫的,您的命格可比女君的更糟糕,您不是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谢殒的确比芙嫣先一步去历劫,天煞孤星的命格也确实痛苦万分。
可是。他可以受任何苦,却无法看着芙嫣如此。
但当芙嫣倦鸟归巢般落入不渡的怀抱,扯着不渡的僧袍颤抖时,他突然意识到,比起自己动手替她解除一切痛苦,她更想要的是不渡的怀抱。
谢殒喉头一热,一口血吐出来,神血溅了藏叶一身。
藏叶懵了,站在那半晌,还走神地在想,这可是至高神祇的血,回去他就全都收集起来,找张桌子供起来。
啊不对,跑偏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藏叶清清嗓子,回归正经,忧虑地望着谢殒:“帝君该回仙界才是,虽然您超脱六界之外,却也不能任意沾染尘世因果吧?您的脸色实在不太好。”
他还不知谢殒破了天帝的帝界,只知道帝君和女君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现在得把帝君给劝回去。
藏叶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想说什么,却身子一歪,眨眼间被谢殒送回了仙界。
“……”他怎么说也是七上神之一啊,就这么随便一扔就给扔上来了?他一直知道帝君很强,但整日里待在命格神殿,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亲身经历帝君的强大。
送他走这一下子哪怕是舟不渡也不行。
……
没了藏叶阻碍,谢殒也没能继续去帮芙嫣。
因为芙嫣熬过来了。
那个过程好似很漫长,又好似很快,在她经历了人世间的极痛之后,身上的血肉开始一点点恢复,她在字面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流光溢彩的蝶绕枝悬起,落下的光芒将芙嫣完全笼罩,不渡抱着芙嫣,便也跟着笼罩在了光芒里。
他眼睫潮湿地望着怀中的骨架一点点恢复,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芙嫣原本驳杂的灵根变得精纯而艳丽。
是火灵根,至纯的火灵根。
不渡似乎明白芙嫣之前在做什么了。
他静静看着枯骨红颜一点点恢复,渐渐的,他移开了视线,手脚局促起来。
芙嫣恢复得过程不快不慢,赤诚坦白——衣物烧毁,衣料下的一切都莹白如玉,像一尊……玉菩萨。
在芙嫣的手臂恢复好后,不渡猛地起身,又脱了一层僧袍闭目盖在她身上,这才一边念经一边走远。
刺目的光芒中,芙嫣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单单只披了一件僧袍,浑身上下都是不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