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奶奶是个干瘪的老太太,小矮个,一双三角眼精光闪闪,瞪眼看人的时候有些渗人。她目不识丁、至多只会数个数,却一手握着元家全家的财政大权,说一不二。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独自把儿子拉扯大的寡妇,她有农村妇女的独门秘技——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一会儿,她却压着声音和元母说悄悄话:“都能吃能喝了,还能有什么病,我看那丫头就是偷懒”她声音压得低了,听上去就像是磨出来的刀片一样轻薄,一刀一刀慢悠悠的割下来可以把血肉都割出来,“咱们家把她养这么大,也算没亏待她了。搁我以前那会儿,女娃生下一个就淹一个呢。只是咱们家这才刚刚修了房,虎子明年上学的钱又要从哪里凑?”
元母搓了搓手,好一会儿才没什么反抗力度的接口道:“这不太好吧,二丫头都订了亲”虽说她嫌弃村头木匠给的聘礼少,硬是把女儿留到了十七岁,但心里头还是许了这门亲事的。只不过,她在元央前头强悍得和母狼一般,到了元奶奶前头却温顺的和家里的小鸡仔似的。
元奶奶“嗤”了一声,她少了颗门牙,说起话来有些漏风,慢吞吞的道:“村头那木匠能出多少聘礼?那一点钱够用几年?咱们虎子这么聪明,日后是要读书做状元的,费银子的地儿多得很呢,哪里够用?”她说话听上去有些模糊,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带着一种老屋里面特有的潮湿感,“柳老爷家就不一样了,陈妈妈和我透了底,足有五十两银子呢!虎子以后念书的钱就全都有了。”
元母依旧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到底是做妾”
“做妾怎么了?柳老爷现今还没有个儿子,真要是有了运气,咱们全家都要跟着沾光呢。你瞧瞧村头老李家的,他们家那一排新起的房子多气派啊”元奶奶瞥了儿媳妇一眼,冷下声音,“要不是我和陈妈妈有交情,这事还不一定轮得到咱们家呢。”
元母没吭声,显是有些意动了。
元奶奶趁势耍赖撒泼,大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拉着嗓子叫道:“你这是存心不叫我们元家好哦!虎子可是咱们元家的独苗,你这做娘的怎的这么狠心?!连他前途都不要了?一个丫头片子值得了什么?你这是存心看不得我们元家好啊”
元母连忙上去劝慰:“娘,娘,我没说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了?”元奶奶一抹眼睛,半点泪水也没有,口上却还是急急的叮嘱道,“这事可不能叫那丫头知道,等先定下才行。你先叫她好好歇一天,养好了精神,明天我就叫陈妈妈来看人。”
元母诺诺应了下来。
元央在旁旁听,简直叹为观止——卖孙女去做妾都可以升级为为了家族的伟大复兴,元奶奶这种口才,真是传说中的人才啊!元央本人都要被气笑了好吗?!
其实,如果是把她卖到那些侯府、王府那种可能接触到皇帝的地方,元央为了“远大的理想”倒是可以咬牙认了。可这没儿子的柳老爷算什么?真要成了,她铁定是下一个出局的。
她不得不再一次为自己轻忽的结束了倒夜香的小太监这种角色而痛悔:曾经有一个很好的角色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元央想了半天的事情,头又开始疼了,她干脆又闭了眼睛睡觉养神——刚刚用过异能,她这虚弱的新身体还真有些受不住了。明日的事,实在不行就豁出去闹一场便是了。
等到第二日早上,元母果然早早的把她拖了起来,让她去擦了身子,特意拿了簇新的衣裳让她换上,口上道:“你陈家奶奶今儿要来,她和你奶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你可别作怪,要是丢了咱家的脸,看我不抽你!”
元央心里想着自己的打算,脸上特意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来:“娘放心好了。”说着又故意作出嘴馋的模样,“陈奶奶来了?今天是不是有肉吃?”
元母心里有鬼,瞧着这笑容很有点心虚,忍不住色厉内茬的骂了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你!动作快点,每天都要人催!”说着就撩着袖子出去干活了——往日里洗衣做饭全是元央来做的,元央一病事情就全堆到元母身上了,可不就忙起来了?
元央倒是满不在意,慢吞吞的换了衣服,趁着洗脸的功夫把自己的脸又看了一遍。鹅蛋脸、杏眼高鼻,颇有些古代美人的轮廓,可塑性倒还是有的。只是这皮肤有些黑粗,头发枯黄,常年又是蓬头盖面的,倒是叫人看着直皱眉。元央叹了口气,先把脸和手洗干净了,干脆的把一头乱发扎了起来,整个人收拾干净了方才出门去。
元母瞧着“差不多变了模样”的女儿,面上怔了怔,嘴唇动动倒是没像是过去那样骂出声儿来。她和元奶奶心里另有算盘,只让元央歇着不让干活。元央乐得轻松,干脆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外头休息,顺便等着吃午饭。
等到午饭的时候,所谓的陈奶奶这才姗姗来迟,她在大户人家里头做工,那一身的衣着穿戴叫外头穷种地的人家看得眼睛发亮。且她生了一张巧嘴,一开口就能看见天上有牛在飞:“哎呦,今儿是我来晚了,你们等久了吧?只是我家太太那头缺不得人,早上无事就拉着我说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