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韵,干嘛呢!走呀!”尤娇叫道,她嗓门大,大堂空旷,丛蕾僵硬地站着,目标显著,那边的男人闻声侧过头,余光瞥过她,丛蕾下意识躲了躲,这一躲,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再度扫向她。
他的视线仿若穿透了墨镜,将丛蕾紧紧地缠住,丛蕾想抬起脖子,与他对视,可是往事沉沉地压着她,让她怎么也抬不起来。
尤娇这才觉出他眼熟:“咦,那是不是冷千山?”
“难怪这么装。”她用肩膀怼了下丛蕾,“喂,看见偶像傻了?”
丛蕾被她一撞,终于撞出了回忆的茧房,她心如擂鼓,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敢重新望向对方,然而冷千山早就走得头也不回,大厅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只余一片富丽堂皇的空荡。
几年来,她与冷千山不是没有过这样擦肩而过的时刻,她饱含希望,每次都以为他会发现她,他却每次都发现不了。两米内,他在台上,众星拱月,万丈光芒,两米外,她淹没在人群中,是一颗黯淡的行星。
“那女的是不是白丽瑶,他们俩还真是一对儿啊。”尤娇八卦道。
爱情故事里总说,如果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无论相距多远,有多拥挤,他都会第一眼认出她,冷千山看不到她,大约是真的不再爱她了。年少的爱情能封存多久?她把那点回忆越酿越香,而他业已尝了下一坛酒。
刚才不应该低头的,丛蕾想,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在非公开场合里相遇,唯一一次没有隔着人山人海,或许他能够看见她,为什么她突然就怕了呢?
是怕他,还是怕他身边的白丽瑶?
“别一副失恋的样子,走啦。”尤娇挽过她的手,“虽然我讨厌冷千山,但他那种人你够不上的。”
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离得那么近,近到不分你我,怎么一眨眼,她就够不上他了?
这一夜,丛蕾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小时候的冷千山和她捉迷藏,她躲在窗帘后,冷千山在房间里逛了几圈都没找到她,一开始她还洋洋得意,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色变暗,他再也没出现,她忍不住跑出来,发现冷千山已经有了新的小伙伴。
她很生气,他却笑话她:“我早就看到你啦,我就是故意不想找你!”
丛蕾闻言,如坠冰窟,委屈得大哭。哭着哭着,场景忽变,冷奶奶缓步走来,顶着一张被皱纹侵蚀的脸,摸了摸丛蕾的头,笑着对她说,丫头,别担心,我过得很好。
就这一句话,丛蕾感到剜心的痛,痛到她难以呼吸,骤然从梦中惊醒。
夜如浓墨,丛蕾酒意全消,许久才从阴影里缓过神。她打开灯,在最近访问里找到白丽瑶的微博,白丽瑶是大导演白奎的女儿,冷千山回国的第一部戏《乱语》就出自他手。白丽瑶在《乱语》里有几分钟的客串,因此和冷千山结缘,她对冷千山的喜爱不加掩饰,微博里塞满了他们在剧组拍的照片。
丛蕾自虐般地观察着白丽瑶身边的冷千山,他的眉眼熟悉,又全然不熟悉,好像皮囊还是那具皮囊,皮囊下的人却换了一个。冷千山没有私人微博,动态统一由工作室发布,他的宣传照完美无缺,仿佛昔日那个嬉笑怒骂的冷千山从未存在过,是她自己臆想出的人物。
丛蕾一阵心悸。
于是她第一百零一次点开了冷千山的访谈。
录这个访谈时,冷千山刚回国,作为华人,能在白人主导的市场上拿下一席之地,大家对他都充满了探究,主持人和冷千山聊到中途,问道:“那您拍戏之余都喜欢做些什么?”
冷千山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看书。”
“一般看什么书呢?”
“《幽默大王》。”
主持人当他在开玩笑,毕竟《幽默大王》和他给人的桀骜印象相差甚远,主持人反复追问,把冷千山弄烦了:“怎么,你看不起《幽默大王》吗?”
说完,估计觉得自己攻击性太强,他又解释道:“我天天工作很累,就想看点轻松的,我不仅喜欢看《幽默大王》,还喜欢看《故事会》和《知音》,每个季度都会让人给我寄过来。”他说,“能学到不少东西。”
主持人噎住:“能学到什么东西?”
“情感方面的。”
主持人一听有料,深挖道:“比如说?”
冷千山迟疑了下:“比如说感情不能强求。”他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另起了话茬,“我在片场看,别人都以为我在读哲学书。”
“那你对哲学感兴趣么?”主持人说道,“像《暗室》就有很强的哲学意味。”
“还行,我闲下来也会看看尼采和黑格尔,”冷千山道,“不过我比较讨厌叔本华。”
“为什么?”
冷千山反问:“你有没有看过《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主持人惭愧道:“没有。”
“我也没看过,”冷千山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讨厌他。”
这段无厘头的对话后来还上过热搜,大家都和主持人一样迷惑,纷纷讨论叔本华到底是怎么在死后惹到了冷千山,只有丛蕾知道原因——当初她嫌弃他不如裴奕有文化,连叔本华都不懂,如果过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