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白玉堂年少气盛,行事恣意,虽有着一副行侠仗义的心肠,对敌之时却一向手段刻毒。
最厌的就是那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陈腐滥调,是以平生绝不肯做那等“点到即止”的事。
区区几个地痞流氓,就算捆在一起也不是白五爷的对手,他却绝不肯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因而拳脚之上俱都使了暗劲,对方使力越大,下场越惨。
黑金刚这等在街面上混的老油子,本来也是极会看风势的,否则也不能在开封府地面上混到现在还没被抓进去吃牢饭。
只是他此前被白玉堂那一记吃剩的鸡腿塞口,就算是地痞打架,这也是将人面子扒下来在地上还要再碾几脚的做法了,若不找回这个场子来,只怕连他这帮手下也要生了二心,再也没法在这块地界立足了。
谁料这点子竟如此扎手,以往那些撒灰迷眼猴子偷桃等阴损招数尚未来得及用出,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尽数倒地不起。
并且因着他敢自称“黑金刚”云云的缘故,白五爷格外关照他,多赏了一拳加一脚,将他两条腿并一只手都折了。
眼瞧着众人已然满地打滚,苦求爷爷饶命,白玉堂这才收了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襟袖上并不曾存在的尘土,转过头来,却见他救下的那素衣女子竟然还不曾被吓跑。
不但不曾被吓跑,反倒是唇角含笑,气定神闲的模样,迥然不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件时的模样。
白玉堂本就是极为聪明机敏之人,再一细察她周身气息,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这女子竟也是个武功高手。
他心高气傲,当时便觉得丢了面子,冷哼了一声,拂袖欲走,却被叶燃拦了下来。
白五爷虽然绰号是“锦毛鼠”,却生就是个属猫的性子,凡事须得顺毛摸,否则立时便要亮爪挠人。
好在叶燃撸猫,不是,撸小师弟的经验颇为丰富,知道对这等聪明又傲气的人,最要紧的一点是不可敷衍,也不可欺瞒。
遂徐徐道:“多谢白五爷相助,无以为报……”果然见白玉堂站住了脚,斜着眼睛朝这边一看,满脸都写着“我要挑剔”四个字,强忍着笑将手中瓷碗往前一递,“这碗糖水桂花元子便借花献佛了罢。”
见他一脸意料之外的惊愕之色,又复解说道:“方才我在那摊前排了许久才买到的,还不曾碰过。”
这话倒是真的。那卖元子的老汉极会做生意,凡是不坐在摊位上吃的,俱都在那瓷碗面上盖了一层洗净的蒲叶,又以细绳在碗沿捆了一周,便是附送的瓷勺亦是同样捆得好好的。
此时碗勺之上的蒲叶仍在,一眼可见的确是不曾动过的。
白玉堂家中豪富,说到送礼,就是金银玉石漫天洒下来,他也未必肯抬一抬眼皮,多看上一眼。
反倒是这碗糖水桂花元子……
他性喜甜食,逛至此处原本也想买来一尝,只是那老汉生意太好,摊子前大排长龙,他不耐同人挤挤挨挨排在一起,故此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要走。
恰好撞见了那几个地痞流氓鬼鬼祟祟地跟踪叶燃,口中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卖去外地”云云,激发了白五爷一片侠义心肠,才暗中跟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叶燃,又看了一眼那碗糖水,略一沉吟,再看了一眼那碗糖水,又看了一眼……方慨然伸手接了过来,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叶燃点了点头,笑道:“请便。”
说着便转身欲走,白玉堂在她身后眼珠子转了转,忽地出声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他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白玉堂交游极广,记性又好,虽是个不好女色的性子,却是个爱与人比武论高低的脾气,江湖中凡是略数得上的年轻侠士连带侠女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却哪一个也同面前这位对不上号来。
他此来汴梁是立意要做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却突然撞见这么一个来历神秘的高手,不将她的底摸清楚,势必要影响他的全盘计划。
叶燃顿了一顿,坦然报了姓名。
果然便见白玉堂喃喃道:“杭州府叶家?不,他家五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五福寺方丈俗家倒是姓叶,总不能是在外头养了私……”
叶燃听得几乎笑出声来,为免他继续坏了和尚清誉,遂出言打断道:“我师承自在门,本门长辈素来不在此间走动,白五爷不认得也是自然。”
这“自在门”以白玉堂的阅历竟也是闻所未闻,当下更是心痒难搔,意图过一过招,朝地面那群鬼哭狼嚎的混混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了开来,朝叶燃微微一笑,道:“此处不便,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