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掸了掸围巾上遗落的烟灰,看着淡淡的香烟印痕难免心疼,深呼吸,让薄荷的清新与烟草的滞苦驱散被英国阴雨浸润的胸膛中的潮湿。
然后掐灭烟,连同打火机与刚拆封的烟盒一同丢进垃圾桶。
明明跟周霁年说好了要戒烟的。
但又因为他而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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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抽烟是在高考后的暑假。
拿着一些文学类的奖状,考了一个正常发挥的高考成绩,所以顺理成章地考入R大中文系。
淮市实验中学门口红榜上高高挂着她的名字与照片,宋清平与张虹热火朝天地组织着庆功升学宴,相识的学长姐与学弟学妹们都发来贺喜短信,连着加的一些编辑老师与竞赛朋友也象征性地询问并恭喜了。
可对于宋杳而已,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实感,即将来临的大学生活好像也不过是从一层巴别塔攀上另一层巴别塔。
比起自己考上心仪学校和专业,可能更让宋杳开心的会是能继续和一群好友在同个城市上大学。
当然了,她也挺为周霁年开心的。
这个暑假,周霁年算得上是风光无限。
一边是担任着男主角的电影压了两年终于上映,跟着剧组跑了好几个地方参与宣传,趁着流量的春风,勉强当红小生门槛;一边靠着两学年的埋头苦读,将高一时为着拍戏丢掉的功课苦苦补了回来,高考踩着线报上了京市的985。
事业学业双丰收,等上了大学,来点桃花,补上爱情这条线的进度,那他可就人生圆满了。
宋杳这样打趣他。
虽然搞不清楚在哪个潮湿的盛夏,两人的关系忽然像是未被妥帖收藏而发酵发霉的果酱。
甜蜜掺杂着酸苦而咕噜噜冒泡,变成了进退两难的关系。
但是宋杳还是自掏腰包用着实验中学发的高考奖学金,买了几十张《野池塘》的电影票,慷慨地分给周边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给周霁年捧场。
《野池塘》是关于潮湿夏季的少男少女的文艺苦故事;有亲情线,有暧昧的爱情线,有成长的生长痛;而导演彭焕最拿手拍这种酸不溜秋的文艺片。
《野池塘》打着他收官之作的名头拿下不少票房,更重要的是还稀里糊涂地拿了几个奖。
一下周霁年这个名字伴随着电影中一帧他咬着一截香烟,仰着头侧着脸,望着毛玻璃窗外翠绿的雨幕呼气的照片而一下红成夏日傍晚绚烂的火烧云。
关于香烟的启蒙或许便是来源于此。
宋杳挤在坐满人的破旧电影院中看见这一帧时,掌心中捧着的爆米花稀稀落落掉了满裙子。
浑身焦糖味,手心中的纹路都是甜腻,可宋杳像是被周霁年望着窗呼出的那一团烟包裹,脑袋宕机。
完蛋!他会被陈姨骂的吧!
这是宋杳脑袋重启后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然后紧跟着的就是关于“抽烟是什么滋味”的疑问,其间还夹杂着“他都没有跟我说他学会了抽烟”“之前在他拍戏的时候跟他视频他怎么都没有透露啊!”的胡思乱想。
身边细碎地冒着小女生的可爱惊呼声,各种虎狼之词钻进宋杳耳朵中。
“靠靠靠!快看这个喉结的滚动,好性感啊!”
“呜呜,小宝也太帅了吧,完全被十六岁的弟弟迷晕倒!”
“快看!腹肌!啊啊啊想摸!”
……
一场电影看下来,宋杳的脸红成了苹果,手心是焦糖味的黏腻。
暑假忙着搬家,从住了十八年的玉兰小区搬到海棠华苑,宋杳一趟趟淌着汗地忙着亲自搬运她那些宝贝书籍,压根没时间出去旅游。
于是将宝贵的空闲时间都一股脑丢到了相机和空白文档上,脖子上挂着好几台相机每天满淮市乱窜,一回家就蹲在电脑前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拍些转瞬即逝,写些虚无缥缈;帮着张虹做些家务,跟着宋清平学做菜,串门去隔壁陪着恢复期的陈秀兰随便聊聊天打发时间;偶尔约着还沉浸在考上Z大喜悦中的陈桢桢出门逛逛街……
宋杳漫不经心地熬过这一个暑假,没见到周霁年几面。
偶尔撞见,他总是行色匆匆,清瘦了很多,也沉默了些许,但总会冲她扯开个笑。
在两家一起合办的升学宴上,还是忍不住偷偷问他,“抽烟是什么感觉啊?”宋杳眨着眼,盯着周霁年问。
这是暑假后的第几次对话呢?四?五?还是六?
周霁年搞不清楚,于是认真看着她圆圆的眼,看她额头泛红的小痘,看她翩飞的睫毛,看她小小的鼻子,回答的语气是与灼热目光相反的轻飘飘,“没什么意思,挺呛的。”
没听到预料的有趣回答,宋杳一下蔫了,对话的念头像是薄薄烟雾一般忽得消散,眼神飘忽,左顾右盼着寻着理由,想跑离此刻与周霁年相顾无言的尴尬界面。
只是刚悄悄迈开腿,她就又被周霁年唤住。
不知从哪里掏出几张小纸片,周霁年对着宋杳摊开手心,“喏,前几天出席活动,看见你之前很喜欢的民谣歌手,帮你要了几张签名。”
宋杳兴冲冲地去拾,手指轻轻触到他温热的手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