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称呼,宋宜禾松了口气。
缓下力道往后靠时她才发现,掌心潮湿,脊背也有些许热意。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在紧张,甚至比论文答辩抽到最严厉答辩小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喉咙吞咽,她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想到贺境时那声回应。
宋宜禾舔了下唇,不经意地朝他看了眼。
接连多日绵绵小雨,江北整座城都被笼罩着一层挥不开的雾霾,今早秦钟意回宿舍,嚷嚷着好冷的声音还近在耳畔。可车子在开上水荆街时,天光忽而大亮。
车窗外四处都是这场雨带来的积水,明媚的阳光穿破云层,熙熙攘攘地洒在人群里。
水面波光粼粼。
一部分耀眼的暖阳斜射进玻璃,跌落在贺境时的眉眼间,令他偏头朝外看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睫毛在下眼睑打落浓密的阴影。
盯着他清俊的轮廓,宋宜禾莫名出了神,只是思绪还未来得及具象化,察觉到这目光的贺境时缓缓转过头来。
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回视她。
宋宜禾心尖一颤,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裙摆,带着偷看被抓包后的尴尬,她很轻地抿了下唇:“怎么了?”
话音刚落,车子缓缓停在疗养院门口。
而宋宜禾对此毫无所觉。
贺境时不再看她,轻抬下颌:“到了。”
他没有戳穿,宋宜禾反倒愈发尴尬地哦了声,背过身懊恼地拍了下额角。
下了车,两人并肩而立。
司机从后车厢拎出一早准备的礼物,贺境时接过来,看向宋宜禾:“咱们在车上说的那些,你应该都还记得吧?不要露馅。”
宋宜禾盯着他的领口,点点头。
疗养院内部宽阔,从大门进入后,经过一系列的休闲娱乐区域,才到后方的居住楼。四层小洋楼被丛丛花草包围着,墙壁外观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草绿色。
两人穿过长廊。
宋宜禾忽而看到一人,停在原地。
顺着方向看过去,四四方方的围棋盘右侧,坐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者。
面庞严肃,一丝不苟。
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宋宜禾低下眼深吸了口气。
听到动静,贺境时看向她。
“紧张?”
宋宜禾仰头与他对视,心跳得有些厉害:“以前大哥他们做错事情,爷爷会打人的。”
闻言,贺境时扯了下嘴角,眼尾弧度稍稍勾起:“我都不怕,你在担心什么?”
这话倒也是,毕竟是贺家最受宠的小公子,爷爷不看僧面,也不应该今天当众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被他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安抚了情绪,宋宜禾提步。
谁知胳膊又忽地被拉住。
宋宜禾低头去看,只见贺境时抬起小臂递给她。这是个极其突兀的姿势,但想到在车上,他特意叮咛的话,宋宜禾思绪稍转,默契地挽住了对方。
下了楼梯,朝围棋桌走去。
就在快接近宋老爷子时,宋宜禾听到身边的人淡声说了句:“不用害怕。以前你怎么来看望爷爷,今天照旧怎么样,有我在。”
“……”
宋宜禾眸光轻闪。
“有我在”这三个字的分量太沉。她跌跌撞撞二十多年,有亲人,有朋友,可第一个说这话的,却是相识不久尚不熟悉的新婚丈夫。
她挽住贺境时的手本能地蜷了下。
待他们走近,宋老爷子这盘棋局已经临近尾声,黑棋吃掉白子,大获全胜。
见宋宜禾一并过来,他并未多说什么。
回到二楼,三人进了茶室。
宋老爷子净过手,坐在主位,招呼他们坐下。他从始至终的态度都极为平静,如若是外人,或许真的会被此而蒙蔽,可宋宜禾在他身边待过整整五年。
越无波澜,就越是动怒。
宋宜禾坐在往日里常坐的小板凳上。
双手交叠放于膝头,小心打量。
可这次宋老爷子看上去却显得尤为异常,洗茶时聊了宋宜禾的学业,聊了贺境时最近的工作,语调缓慢,仿佛今日喊他们过来,只是为了拉些家长里短。
宋宜禾看不明白。
垂着头,漫无目的地在心里乱想。
直到她逐渐放下警惕。
壶里的水开始沸腾。
宋老爷子拿着木镊子往壶中投茶,淡声道:“你们的事老三告诉我了。说说吧,都是怎么想的。”
终于来了。
宋宜禾听不出这话里的含义,却明白贺境时现下的困境实则是因她而起,于是稍稍坐直脊背,刚要开口,旁边的人就不着痕迹地别过了她的话头。
“这事儿您别怪小禾,是我失误。”贺境时抽出纸巾,随手将桌面漾出的水滴拭去,温声道,“我原本想着婚约定下这么久,早晚领证都一样,但我忘了小禾还没有毕业。”
宋宜禾抿唇,扭头看他。
只是宋老爷子显然不为所动,抬眼问:“那这么说都是你的错了?”
“是。”贺境时说,“所以今儿这不是特意过来给您赔罪。”
“赔罪我可受不起。”宋老爷子轻嗤,“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