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方圆千里,风雨刹那止息,只余一片晴空。
无数道神识落到东海之上,却迟迟不敢再往前半步,生怕那位红衣圣人提着剑找上门来。
不不不,哪怕仅仅提着一柄普普通通的伞,也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
老子忽而轻轻叹了一声。
他站在昆仑山玉虚宫那九万重玉阶之上,遥遥望着东海,将此间发生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包括他那个刚刚离开紫霄宫,便开始惹是生非的好弟弟。
好好的一炉丹,说踹翻就踹翻;好好的兜率宫,说砸也就给砸了。
全然不带半分犹豫。
可见火气之大。
若非他的善尸见机不妙躲得快,他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当年的封神……通天对他们到底是有怨的,只是不知这怨恨究竟有多深,又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
太清圣人的心底染上了些许说不出的阴霾,他微垂了眼眸,再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只栖息在雪松上的山雀被他的声音惊扰,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飞走,又震落了树枝上厚厚的雪层。
积雪坠阶,蜿蜒一地,转眼又被新的飞雪覆盖。
白鹤童子匆匆而来,险些迎面撞上山雀,他眉头一拧,赶忙往旁边避让了一步,这才堪堪避开它。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山雀顺利飞走,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在老子身后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拜见太清圣人,师尊有请。”
老子回转过身,看了眼元始的童子。
“罢了。”他摇了摇头。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最应该苦恼的人,还在这玉虚宫中呢。
他一念至此,也不再纠结,只抬步随着白鹤童子一道行去。
在他的身后,飞雪纷纷扬扬,永无止境地下着。
*
琼楼玉宇,天地广寒。
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场坐落于无数求道者一心向往的昆仑山上,凛然威严,不可冒犯,又因地势极高,一日之中多是白昼,少见长夜,愈发显得此地高洁无瑕,实乃仙家圣地。
只是无论这白昼如何长,日光如何偏爱着此地,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昆仑山终年覆雪,永远冰冷彻骨。
这里的雪,绝不会有融化的一日。
竹影摇曳的窗前,元始端坐于蒲团之上。
那是一张极为冷淡的面庞,似千秋雪,万古寒,高山仰止,不可攀附。
他身着一袭雪白的鹤氅,其下是苍青色的道袍,不知为何轻轻蹙起了眉头,令人忽而生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面。
蓍草、龟甲、木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案上,被元始以冰凉修长的手指一一执起,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推演着未来的命数与走向。
元始微垂了目光,不声不响地拨动着这些卜卦的用具,眼角余光中,瞧见老子走近时轻轻拂过地面的一寸衣摆。
霎时间,他垂落了长长的眉睫,指骨微重地按压在木牍之上,眼眸半闭半张,心底浅浅浮现出一寸天机。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元始神色淡淡地抬起手,一把焚毁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老子在他背后看着他的举动,心底隐隐了然:“还是同样的结果吗?”
元始不答,只搭下了眼帘,眸光愈发酷寒冷冽,仿佛裹挟着世间最为严酷的冰雪。
他放下了手,轻轻搭在两侧膝上,双眸微阖,语气格外淡漠:“兄长今日倒是有空来寻我,想来,是为了我们的弟弟吧。”
自从封神以来,他与老子亦是分道扬镳,再也不曾碰面了。如今对方忽而找上门来,甚至无需去想,便能轻而易举地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垂落长眉,掩下眸底一缕幽光。
除了他们的幼弟,上清通天,谁还能有这个资格这个本事,令他们二人再度聚首?
他的弟弟。
呵,他的。
老子并不反驳,负手于后,慢慢地走至窗前,看着窗外竹影摇曳。
“他出了紫霄宫,一路下了三十三天,至九重天后入凌霄宝殿,为那群截教门下威胁昊天,又问了我的善尸所在之地,当场把兜率宫给砸了。尔后,便一路回了东海碧游宫。”
老子淡淡道:“圣人归来,天地有感,碧游宫方圆千里,风雨不侵。”
“所以,为兄来寻你。”
元始不置可否地听着,仿佛丝毫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在某个瞬息微微挑起了眉梢,淡声问道:“他只问了兄长您,不曾提我?”
“……元始。”老子垂眸看他。
元始侧过首来,直视着老子,极为淡漠疏离的瞳孔之中,泛着碎冰覆雪般的冷意。
他看了看老子的神色,旋即淡淡一笑:“原来当真不曾提我。”
老子一时无言,很想反问一句:提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期待着他打上玉虚宫吗?
他又怕元始当真是这么想的,强行切换了话题:“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师尊当年将通天带回紫霄宫,如今又无缘无故地将他放了回来,只道一句天数有变,元始……”
天尊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絮絮的飞雪,攥紧了拢于袖中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