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从哪里来,记得她是谁。
哪怕只有这一个人记得,也够了。
“三叔。”
她眼眸半掩,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她回应着。
顾长钧觉着自己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怎么可以,用这么低哑娇柔的,带着委屈的哭音的嗓子,这样喊他。
顾长钧扣住她的腰,与她分开些距离。
喘息渐渐平复,外头依稀有脚步声,该是厨上送餐食过来了吧?
顾长钧垂着眼,没有瞧周莺,只是轻轻推了推她,淡声道:“你去吧。”
周莺眸中还有沉溺在亲热中的迷乱,她怔了下才回复清明。
顾长钧的面容隐在昏暗的阴影里,瞧不清,瞧不透,周莺虚软无力的站起身,整了整衣裙。
她迟疑地喊他:“三叔……?”
顾长钧陡然抬起眼:“你要留下吗?整晚。”
周莺心跳漏了一拍,小脸变得惨白:“三、三叔,我去了。”
一路小跑奔出门外,她心脏还在扑腾扑腾地乱跳,——太吓人了,三叔太吓人了!
落云早在焦急的等着了,一见周莺就忙上前来:“姑娘,侯爷是不是又斥责您了”
周莺没说话,小步地朝前走着。
锦华堂里,春熙和老夫人回报着柏影堂看见的事儿。
“……姑娘哭了,眼睛都是肿的,侯爷脸色很难看,不知又为着什么事。”
老夫人叹气:“这个长钧 ,一个老爷们,总欺负个小姑娘做什么?我原就知道他不赞成收养周莺,那个身世,早晚对咱们家是祸害。不怪他心里不高兴,他走到今天,是九死一生换来的……”
老夫人没有说下去,她面容悲戚,扭头看向窗外。
春熙懂。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许多年了,大爷和侯爷为着什么事闹掰的,莺姑娘又是怎么被接进门的,她都知道。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相争,眼睁睁瞧着侯爷因大爷而离家独住,又眼睁睁瞧着自己未落地的长孙成了死胎,大儿媳妇儿饮恨而终……
那些记忆,太沉痛了。
老夫人轻易不肯想。
一想,必然要受不了的。
春熙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意。不若还是早点把莺姑娘嫁出去吧,留在家里,侯爷心里总会不快的。
春熙试探道:“前儿族里的大堂奶奶又来递帖子,说她娘家侄儿和嫂子想进来拜会。侯爷前几天不在,怕老太太没心情,不若过两日请进来,陪老太太说说话?”
春熙说得委婉,老夫人听懂了。
族里那位沈氏,一心想把莺丫头说给她侄儿,门第也不算差,父亲是地方大员,管着江南最富庶的那块地届,这孩子自己上进,今年开春来赶考,中了二甲第四,如今候在京城,等着补缺儿。祭礼上来过一回,虽没喊到跟前见一见,侧面打听了,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在家里行五,是嫡出。周莺若嫁过去,不必担宗妇的责任,小两口有公中养着,也能过得不错。再叫长钧在六部给他寻个位置,将来留在京城,周莺出嫁了也能常回来瞧瞧。
顾老夫人点了头,就趁初二这天天气好,请了沈氏过来做客。
两厢没明说,却都心里明镜似的,那沈公子果然前来,在锦华堂撞见了周莺。
那日陵园祭拜,一群顾家族里的子侄议论周莺,沈嘉就在旁听着,还顺势打量了周莺。
他上了心,多方打听周莺过去的事,越听越喜欢。
这姑娘,就没人不夸她的。模样出众也还罢了,竟还如此贤良至孝。
沈嘉一上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在锦华堂,沈嘉见到了女装的周莺。
薄施粉黛,穿一身素蓝裙子,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那张明艳的脸却夺了所有的目光。
沈嘉瞧得痴了,险些闹出笑话。周莺察觉到他的视线,飞快地退了出去。
傍晚,顾长钧一散值就听说了沈嘉上门相看一事。
他坐在案后瞧书,心里翻腾着,怎么也静不下来。
饮了口茶,冷的,顾长钧一抬手将茶盏掼到了地上。
碎瓷飞溅,吓得北鸣不敢近前。
顾长钧抬眼,黑沉着脸道:“去把周莺喊过来。”
北鸣缩了缩脑袋:“侯爷,莺姑娘这会子,约莫还在老夫人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