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诚恳,谢韶筠只好收起脸上那些浮夸的社会气,跨过前面的井盖,领先了池漪一点距离,说:“我不冷。”
“穿吧。”池漪不赞同的皱眉,很快跟上她,固执己见,把外套塞到了谢韶筠手里。
池漪是个很自我的人,但在谢韶筠面前,她又固执的把“自我”里加入了谢韶筠的位置。
虽然位置不清楚能占比多少,如果说去评价池漪没有爱过,谢韶筠不认可这句话能够正确涵盖她们恋爱到结婚的这段关系。
初遇到相恋,凡有谢韶筠在的场合,池漪工作之余,视线落点都在谢韶筠身上。
所以在结婚前,池漪能够面无表情精准无误戳穿,任何一次谢韶筠游刃有余的演技。
作为“谢韶筠”时,谢韶筠起初很不习惯这种随时随地只能做自己、无法演戏的憋屈感,但后面实际上,谢韶筠自己甘之如饴,因为没有人不愿意做自己,也因为,池漪很需要她做自己。
她会像是一台真假识别机,不停找出谢韶筠演技里的破绽,而且摆出证据,叫她根本没办法演戏。
但可惜这一切在结婚之后,变成了负担与质疑。
以前谢韶筠不太理解,现在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她大概可以分析当初分开的原因,婚姻之后,她们对彼此需求都变得更高。
谢韶筠做回自己的性格,池漪仍旧以她的维度目光来解读谢韶筠的行为,而谢韶筠感到疲惫后,也会用丧失耐心的目光去看待池漪。
她们就好比金字塔里的底层与高层,高层希望低层能爬上去,与她站在一个视角维度看问题,低层想做自己,需要高层下来,领悟“还樱桃”语句里低俗的情趣,并给出反馈。
结果就是谁都无法达到谁的要求,非要强行合在一块,金字塔会崩溃。
喜欢池漪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谢韶筠不打算再勇敢攀登高峰,但不意味着池漪没有爱过她。
那一段感情谁来评价,都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谢韶筠不赞同,池漪自我贬低。
然而池漪沉浸在忏悔以及谢韶筠死亡带来的悲痛中,可能那些东西把她压的喘不过气,她低着肩,露出无法容忍自己的表情。
微微翕合的嘴唇,弯曲的双腿,以及轿车里无声的眼泪,无一处不在告诉谢韶筠,池漪很难熬。
谢韶筠沉默的看着这样震碎骄傲的池漪,她没有再试图把池漪双腿扶正,并从旁边座位跳开,没有坐到池漪腿上,而是选择更为稳定安全的飞机舷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漪表情好像比刚才要更难过一点。
谢韶筠垂头忍住没有去可怜她,可是临到飞机降落时,下坠带来强烈的失重感,叫谢韶拉住扶手,被迫侧过脸,看到了池漪。
池漪维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桌面上的癌症临床参考案例,她没有再翻看一页。
医生提醒飞机降落,叫她把书收起来。
她也没有应答。
谢韶筠看着这样的池漪,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对不起啊,池漪。”谢韶筠叹气:“我不该喜欢你的。”
如果没有崩人设,打破规则,池漪应当不会这样痛苦。
谢韶筠没有晃动小腿了,她把睫毛垂下来,对池漪的痛苦感到抱歉。
无可奈何向她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池漪掀开眼皮,看了眼舷窗的位置,她把手边的咖啡拿起来,喝光了。
谢韶筠见她没说话,认为池漪不可能听见她讲话,便把头侧回来,看窗外乌漆嘛黑的天空。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池漪用非常厌烦的表情对着这处舷窗的位置蠕动了下嘴唇。
不多时,谢韶筠听见身后的池漪说:“你快点消失吧。()”
谢韶筠一刹撑开眼,猛地回头,池漪目光不出意外盯着她这一处,但是没有焦距,代表看不见谢韶筠。
这叫谢韶筠心情起伏了两下,她凑到池漪身前,不确定地在池漪眼前晃了晃,没有眨眼,她没有反应。
谢韶筠抿着唇,盯住池漪的眼睛,不放心试探她:你能听到我讲话??()”
池漪把手里书籍攥紧捏在手中,边角已经被磨出粉末了,她也没有松开,不再看这团黑色的幻觉。
从车里到飞机这一路,这团黑色的幻觉始终没有离开过。
她坐在车里最边缘的位置,距离池漪很远。
她有过很多次要跳车的行为,对池漪避之不及。
池漪对她说樱桃的回忆,她厌恶的飘到了车外,但很快被拉了回来。
只有登机后她才凑近池漪身边,可是她好像很烦池漪说喜欢她,她又飘走了。
池漪起初没有想打扰它,因为它真实的还原了如果谢韶筠还活着,应当对池漪避而远之、疏离冷淡的状态。
之所以确定她是幻觉,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是谢韶筠的声音,但她是一团没有脸和手脚的模糊黑色物质
所以池漪能够很清醒的、不荒唐的冷静对待它。
池漪想,这应当是自己精神类恶疾在生命最后,往她脑海里投放的最后的挣扎。目的是为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