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吴敏拿着镇静剂进去。而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将半张脸埋在枕头上淌眼泪,一个在床沿上用手背抹着眼睛,看得吴敏心里不禁泛酸。
吴敏忍着心酸开口,“宋律师,东西送来了。”
宋和听后,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让他给容九打镇静剂。
看了看蜷缩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容九,吴敏迟疑了一下,“我看九哥现在已经平静了不少,要不这个东西就不打了吧?”
宋和却轻轻摇头,“打吧。打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然后,她声音沙哑地对容九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那你就好好一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
容九不说话,也不动,唯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淌着眼泪。
吴敏想了想,觉得宋和这话在理,也就不再犹豫了。抬起一条腿跪在床上,吴敏先是卷起容九的一只衣袖,然后拿酒精棉球仔细消毒后,把镇静剂推进了容九的体内。
把用过的针管与棉球等东西收拾好后,吴敏从房里退了出去。房间重新变成一个刀插不透水泼不进的小小的世界。
宋和还不敢把束缚在容九身上的领带解开。
陪着容九闹了一场,她眼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探身拉过被子,给容九盖好后,宋和关掉了屋里的大灯,只留了床头处的一盏小壁灯,伸手把容九的手握在手里,她轻声,“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很快容九的眼皮就重重合上了。
容九这一觉足足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而宋和也果然如在他睡过去前说的那样,一直在床边守着她。
在他陷入沉睡之后,宋和就让吴敏解开了束缚着他手脚的领带。看着趴在床边还未睡醒的宋和,容九的喉咙就哽咽得厉害。
在遇到宋和之前,在那一方关押他的小宅院里,他时常在心里怨恨老天爷对他不公平,小小年纪就死了母亲,好不容易靠着与野狗抢食活了下来,却又被所谓的父亲接回容家,夺走了他的健康。
而在遇到宋和以后,他觉得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一回眼,给他送来了这样一个世间最好的朋友。
爱是宋和,是不需要理由的。她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纯粹,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好到拿全世界来跟他换,他也不会换。
可偏偏命运又跟他开起玩笑。
在他还未长出羽翼的时候,她却深陷绝境,没有人知道,当他把宋和从那个陌生男人的床上抱下来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如骄阳一般灿烂的女孩子,沉默木然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既不哭也不闹,仿佛是在认命,又仿佛是在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如他预料的那样,她果真没有认命。但她不认命的方式,却是那样的离经叛道,让人难以接受。
她说,她要找一个强大的男人做金主,她要让宋郁榕与陆承渊的算盘通通都落空。
她这话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赌气一样。
但他知道,她不是在赌气,而是真的决定要这样去做了。
他想劝她,不要做傻事,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花朵,理应被人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着,而不是给男人做玩物。
可他劝不动,她铁了心要摆脱命运对她的桎梏。
他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敲响那个男人的门,走进他的房间里……
尔后的这七年里,容九无数次梦到那个夜晚的情形,每梦到一次,他就后悔一次,就恨自己一次,就愧疚一次。
他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想拥有自己的势力,想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做她最稳固可靠的靠山。可是父亲对他的处处提防,让他只能像一株石缝里的野草那样,艰难地生长。
终于,他拥有了一点属于他自己的势力,而她也决心要离开那个男人,他以为他的机会来了,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爱她了。
可她却拒绝了他的爱意,还说什么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家人了。
现在好了,她得偿所愿了,自己真的跟她是一家人了。
呵,一家人!
他心心念念想要娶为妻子的女人,竟然是他大哥的女儿,是他的亲侄女!
这是多么的荒唐,多么的可笑!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情了。
再也不会有了。
重重吸了吸鼻子,容九静静地淌着眼泪,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地对待他,总是在他捡到一点星光,还来不及珍藏起来的时候,就无情地夺走。
他是个人。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要如何去接受,自己喜欢了多年,想要一生一世共白头的女人,竟是他的亲侄女!
不,接受不了。
他这一辈子都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