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切都是师傅给的,我知道的……咱们走吧,我去叫车。”
“别啦。”面人林摇头“既然你来了,咱们走着去吧,也就个把钟头,我背着铺盖卷,你背着我那些家伙,咱们走走聊聊,安步当车,毕竟以后见面会麻烦些……”
两人脚底板都硬实,走走说说倒也不觉得累,就是半道上金溥佑又蹭了师傅三碗豆汁四个焦圈……
这年头的火车票倒是不难买,尤其是北京到天津就这么200多里地儿,真穷人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三四天时间,走着走着也就到了,夜晚住宿也不用担心,京津道路繁华热闹,一路上不管是大车店还是鸡毛小店应有尽有,实在不行,找个破庙对付一晚上也是常事。
中等人家雇个骡马车,脚头紧点儿,也能朝发夕至,路上还能找个小饭馆美美吃上一顿,这些费用加起来都没一张火车票高。
可面人儿林归心似箭,而且他向来是贪图安逸享乐的性子,觉得传统而论马车一路颠簸,进口的四轮亨斯美马车车厢底下带着钢板弹簧,遇到路不平反而像是坐船似的晃荡,别提多舒服了,但以他的收入也就想想而已,所以两块钱一张的火车票,对他而言就是最佳选择。
到站买票,一天三班,早班已经开走,这会儿师徒俩坐在候车室里等中午那班。
眼看金溥佑又要哭鼻子,面人儿林也没啥办法,他知道这孩子是出于至诚,可他从来不会哄孩子,正着急满头大汗呢,忽然旁边来了中年人,藏青色棉大褂,带着时下流行的英吉利礼帽,在两人面前站定了脚步。
“面人林承做各色面人坚固耐久”他轻声读着大箱子上的字儿,随即颇为欣喜“哎,真是面人儿林哎”
师徒俩顿时都站起来,“这位先生,有何赐教?”
“没啥,没啥,我是天津人,前天来北京公干,今天回去,前阵子听说你不见了,大伙还念叨呢,这不今天就看到了,你这是回天津?”
“回老爷的话,前阵子在天津做事欠思量,所以只能离开段时间,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天津卫可少不了你这样的,让我瞧瞧,你这里都有什么,哎,这三英战吕布不错,行吧,我就来这个……”
“哎,谢谢大爷,今个儿碰到您那是我的好运气到了,这玩意一套四人四马,按照平时叫五块钱,最多给您还到四块五,今天给您四块钱吧!”
“成,我看看啊,行,你这手艺可可还没退下去,钱拿好……”
“谢谢大爷赏,我给您包好了。”
面人儿林,从箱子里摸出张事先裁剪好的的硬板纸来,三两下叠成个纸盒子,又在每个面人儿的纸托底部放了点儿面团当胶水用,稍稍用力便将其固定在盒子里。
“大爷你拿好了,回家后,记得把纸托子下的面团儿拿走,否则等硬了之后就黏上了……”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招呼你买卖,行啊,咱们回见……”
“哎,大爷您走好”眼看中年人往一等座的候车室而去,面人儿林脸上喜形于色,“看来,还有人惦记咱,回到天津这日子就还能过。”
“记住这就叫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首自来,靠得就是咱独一份的手艺。明白嘛?我走了后,你一个在京城,有空就得自个儿夹磨自个儿……我会的,已经都教给你了,接下去就靠你自己,再有个三五年,你的手艺就能超过我,到时候也就有收徒弟的资格了,记住可得挑好的,咱不能有那老的门派规矩,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徒弟超过师傅,那才是最露脸的,中国这么大能容纳全天下所有的手艺人,明白嘛?”
“知道了,徒弟记住了。”
“行,哎呦,又有人来了,干脆咱们在这儿开买卖吧……”
因为候车室地方狭小,两人也就没打开大马扎,而是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玻璃展示柜,里面大部分提前捏好的细工活儿。
刚才那中年人等于是给他们打了个广告,人群顿时围了上来,可惜,这里是二等座候车室,候车的接车的虽然大都衣着体面,但兜里是真没几个钱。
很快,粗活儿被一抢而空,细工活儿一个没动。
热闹了半天,两天加起来就赚了两块大洋。
这对于半年前的金溥佑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毕竟当时家里总共的存性儿才三块钱。
现在么,反正师徒二人只是对着脸苦笑。
最后面人儿林一划来,把这些银角全拢到手掌心里,一把塞给金溥佑。
“拿着吧,这玩意揣兜里一路丁零当啷,不像是卖面人儿的,倒是成收破烂的了,行啦,该上车了,你也送了,咱爷们儿就此别过,今后要是有机会来天津卫,记得到劝业场来找我,师傅带你吃好吃的的!”
“嗯,师傅,您保重。”
“你也是,说起来,师傅我日子可比你好过多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你还得伺候你爹,你自己也保重,咱爷们总有再相见的时候的……”
说完摸摸他脑袋,又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走啦!记得好好加磨自己!”
这天是阳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