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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盈从数据库里调出林鹤知的病案号:“好家伙,都五年了,你这几年还好吗?有没有过突然晕眩?”
林鹤知摇摇头。
“视觉有没有改变呢?会觉得眼前突然明明暗暗吗?”
“没有。”
“方向感呢?你前庭这个位置其实——”
“我身上没有出现任何让我怀疑头部病灶恶化的现象,”林鹤知冷冷地打断她,“什么都没有。”
季天盈沉默片刻,双手离开键盘,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她突然俯身,拉过林鹤知的右手,拇指轻轻抚过最新的一道疤痕:“但你又割了一道。”
“你以前答应过我的,”季天盈温柔而包容地看着她的病人,“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林鹤知垂眸:“……”
他曾经和季天盈说过,自己小时候认知能力是在线的,他听得懂话,也有学习能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当时他看着哥哥离开,却又说不出那么简单的一句“哥哥不要走”,汹涌的情绪憋在小小的身体里却没有出口,后来一气之下,他狠狠往自己掌心割了一刀。
随着鲜血汩汩而出,剧烈的疼痛占据了整个大脑,电流窜过整条小臂,他是那样切身地感受到了“疼痛”的感觉——泪水落下的瞬间,他莫名其妙就会说话了。
再后来,每当林鹤知觉得自己“应该”感受到某种情绪,却无法感受到,或是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平静”时,他总会忍不住给自己手上来那么一道。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人脑的“感受”之间存在某种共性,这种见血的痛苦,每次都能很好地刺激他,让林鹤知感知到更多的情绪。
当然,林鹤知已经很久不干自己割自己这种傻事了。
最新的这一次……
林鹤知轻轻打开了季天盈的手,递过自己的医保卡:“先开检查单吧,我自己感觉它有什么变化。”
核磁共振从来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
眼前一片漆黑,在规律的隆隆声里,林鹤知的注意力下意识地汇聚于右手,留疤的位置下仿佛有脉搏一跳一跳,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变得愈发明晰。
最后一道疤,是在两年前,因为段重明。
爆炸案后,特重度烧伤的段重明住进了ICU,可没稳定两天,就因为重度吸入性损伤而出现了肺炎,没多久,血氧掉得飞快,呼吸机已经不能帮助他保持血氧浓度了。这种情况下,想要挽救段重明的生命,只能上体外膜肺氧合(ECMO)抢救。
可是,当时的二院总共就只有两台ECMO,一台正在使用,另外一台还没有上机,但已经有人提了——不久之前,院内一个身患白血病的五岁小女孩,因为化疗而出现了严重的肺部感染,同样发展到了呼吸衰竭,需要ECMO抢救。
一台机器,两条人命,救谁?
一干警员焦急地站在ICU门口,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很清楚,里面躺着的这位是因公受伤的人民警察,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本来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林鹤知插话,可在那个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刻,只有林鹤知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应该先救小姑娘,段队这种特重度烧伤上了ECMO解决呼吸问题,最后的存活率也只有10%到20%,而小姑娘的白血病是可以治愈的,挺过这场肺炎大概率可以活下来。”
段重明的妻子最快回过神来,她非常善解人意,没有把这个压力给到医院这边,颤颤巍巍地提出,我们主动放弃这台ECMO,把救治机会留给更有可能活下去的小姑娘,如果可以,立刻联系其它有救治条件的三甲医院,把老段转过去。
女人双眼含着泪水:“如果老段可以自己替自己做决定,他一定不会和小姑娘去抢机器。”
在转院的路上,段重明就去世了。
单瀮当时和段重明在同一个案子上,只是没有参与凶手最后的拘捕。爆炸与接下来的大火导致了队友一死五伤,单瀮情绪也有些不太稳定。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再见林鹤知,直接一拳就飞了过来,扎扎实实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林鹤知只觉得鼻腔里充满了一股铁锈味,是血流了下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单瀮:“你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说出那种话?”单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按在了墙上,“你是什么冷血动物吗林鹤知?”
很快,单瀮就被他的同事给按住了,但他依然死死盯着林鹤知,低吼道:“谁都可以说那种话但是你没资格!”
事后医院保安问林鹤知是否追究这件事,林鹤知淡淡地说不追究了。他当时还特冷静得和单瀮说,如果你出事了,你一定希望你的医生能像我这样冷静、迅速地做出正确判断,而不是哭哭啼啼地拿感情用事。
单瀮冷笑,说真有你的,好医生。
林鹤知的反射弧跑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