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如果是其他的选帝境,一定会细究异常的来原,是心魔,是大敌暗算,又或是被无名海中的某些存在盯上了。
但对于柳珍珍,这只是让她比昨日早两个时辰歇下。
简单用了点晚膳,泡了泡脚,便躺在床上,任凭困意将她吞没。
屋外忽有雨,绵绵而入梦。
梦里,也在下雨。
这一日,似乎又是雪儿的生辰。
因为是雨天,苏岩并没有坐在树下弹琴,而是在木屋的屋檐下。
每当这堕天界下起小雨,没有风,天上的云又很薄,还是能有淡淡的天光照下。
总会让人恍惚的觉得,回到了江南的水木山。
一身荆钗布裙的柳珍珍,本来,正洗着昨日刚摘来的猴儿果,只是手上,已经许长时间没动作了。
她的眉眼,本就生得清丽,有着桃江畔,小镇姑娘,被小桥流水养出来的婉约。
只是漫长岁月,又给了她的气质,一份茫茫大荒般的厚重。
而眼下,在这琴声雨声中,那份岁月的沉淀,却在渐渐退去,气质愈发的柔和。
不仅仅是梦境中,坐于檐下的那个柳珍珍,入梦的这个柳珍珍,也不由的被琴声吸引。
这是她
百万年来,在这帝陵中,她唯一能听见的音乐,便是给武帝送葬时的唢呐声。
而比之初闻琴声的柳珍珍,沈宵雪的心绪,却要更加复杂。
她能听出来,相比起,苏岩初临此地的不着调,此时,他手下的这一曲江月流年,却已是十分的流畅,已有了三分,当年谢霆的神韵。
沈宵雪不敢细想。
当初,她能在苏岩的琴声中,听到悲愤,听到不甘,听到他想离开。
这才会将一支岁月静好的曲子,弹节的荒腔走板。
可眼下……
沈宵雪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他也觉得,在这帝陵中,孤寂无趣的岁月,称得上一句岁月静好?
她也不敢想,这是五十万年中的何年何月何日?
苏岩是否已经忘了自己?
雨声之中,琴声渐歇。
柳珍珍将一颗洗好的果子递给他,碧绿的猴儿果,躺在素白的掌心中,还沾着几滴水珠。
一口下去,是一种,绵绵不断的清甜,甘泉一般流入身体,哪怕吃了几十万年,也不觉腻。
“五十三万两千六百九十九年,一百零一天,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
听到柳珍珍那依旧清淡的声音,苏岩拿着猴儿果的手,也不由顿在了空中,怔愣住。
沈宵雪也怔了,这竟已是最后一日!
后世的柳珍珍却是恍然,原来,这是在心象之中!
柳珍珍定定望着苏岩:“五十万年后,我再问你,你可愿做这堕天界之主么?”
“堕天界之主?”沈宵雪骇然。
她本以为,柳珍珍在苏岩身上,费这般心思,也不过是,想让苏岩给她当军师,为她炼兵。
没想到,她竟是直接许他做堕天界之主!
让一个武尊,做大世界之主,悠悠万古,茫茫诸天,都未有过先例,也不知,要引起多大震动。
苏岩,显然也是没想到,他问道:“你当初,不是这打算吧?”
“嗯。”柳珍珍点头,继而又道,“但人的想法,总是会随时间,发生变化。不然,我也不必问伱了。”
“那我来当堕天界之主,你做什么?”苏岩又有些好奇。
柳珍珍随意道:“做你的护卫,侍女都行。只需要保你不被暗杀。”
好家伙!武尊境的界主,选帝境的侍女!
苏岩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片刻后,才摇头失笑:“你倒是挺懂做幕后黑手的。”
“那是什么?”柳珍珍柳眉微蹙。
“没什么。”苏岩摆了摆手,“只是,你五十万年后问我,我的回答,却还是跟五十万年前一样。”
苏岩笑道:“你看,这世上,还是有些东西,是时间带不来也带不走的吧。就比如,我这颗顽石一样,又臭又硬的心。”
苏岩那平静的声音,就像惊雷一般,响彻在沈宵雪耳际。
相比起来,反而是被拒绝的柳珍珍,比她更平静,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但在沉寂了数吸后,她还是问道:“为什么呢?与五十万年相比,你之前经历的,不足两百年的时间,不是如浮游一般短暂么?何以,五十万年抵不过那两百年呢?”
“嗯,为什么?”苏岩也在问自己,似一时间,连他自己,也不能给出答案。
这也难怪,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时时刻刻都洞明己心呢。
连圣人都道:“问道易,问心难。”更何况他这个武尊境的凡夫。
沉吟了许久,他才道:“或许是,心有所系,一日便是万年。心无所系,万年便如一日吧。”
柳珍珍道:“所以,那满山的幽蝶,开得再盛大,你也只会去寻觅那朵红色的,因它就是你心之所系么?”
沈宵雪闻言,一颗心,酸胀难言。
原来,他真的找了同一朵五十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