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你们需要鸑鷟帮忙?好说。你助我脱困,我自有办法。”
“多谢前辈。”
舒凫自诩沉得住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意浮上眉梢。
“对了,钟前辈。晚辈冒昧一问……鸑鷟一族,不会只剩您一人吧?”
“非也。准确的答案,就连我也无法告诉你。”
钟不愧解释道,“三千年前,应龙君镇压封印之后,龙族和五凤元气大伤,又遭到魔修报复。有人强硬,有人退缩,彼此意见不合,只能各奔东西。”
“其中,青鸾一族为了避免后辈罹难,便选择举家归隐,不问世事。”
“我原本也想这么做,可是天大地大,少年人壮志凌云、心在四方,怎能偏安一隅?况且,应龙君和父亲他们若是回来,需要五凤援手,也该有人接应。”
——所以,钟不愧想出了一个简单、粗暴,而且笨拙至极的方法。
战火平息后,他遣散所有族人,勒令他们改姓(“姓氏只是一个符号!鸑鷟的传承在于精神!”),放心大胆地自由通婚(“血脉只能代表力量!比起力量,勤奋和品格更为重要!”),不必再像传统族群一般聚居,可以行走天下,寻找心仪之处安家(“距离不是阻碍!只要心中光明,身在天涯海角,都能仰望同一轮月亮!”)。
就这样,在钟不愧的大力推动之下,鸑鷟一族隐没世间,散入千门万户,真正做到了“旧时王谢堂前燕(凤),飞入寻常百姓家”。
“难怪我们遍寻不得。原来,他们早已放弃了‘鸑鷟’的身份……”
舒凫感叹不已,又是钦佩又是后怕,“若不是遇见您,那便当真是大海捞针了。”
“身份?鸑鷟有什么身份?”
钟不愧不以为然,“天神血脉,天赋异禀?那都是身外之物。你一个凡人,不也走到了这一步吗?”
“说到底,凤凰也好,鸡鸭也好,骨子里都没什么区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听着糙,却颇有几分道理。”
“我父亲这一生,专心一念,只希望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他常常挂在嘴边,说鸑鷟不重要,钟家不重要,实实在在的‘人’才重要,功成不必在我。”
“只可惜,当年我还不明白……”
说到这里,白发仙君低眉敛目,历经三千年风雨洗礼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怀念的温情。
“如今,我族虽然天各一方,却能安居乐业;我毕生所学,也能通过紫微仙会传承,惠及天下英才。我终究不愧此生,对父亲,对鸑鷟先祖,也算是有个交代。”
钟不愧。
终不愧。
钟顶天为他取的名字,仿佛一个悲壮的预言。
舒凫听得又是鼻酸,又有几分埋怨,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苦笑道:“前辈高义。只是这样一来,却让我们找得好苦,险些功败垂成……”
“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钟不愧坦然承认,“我不想让鸑鷟后人承担这一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们。我想,应龙君若是回来,或者龙族需要鸑鷟援手,只要找我便是。”
舒凫:“……”
——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啊,前辈!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还是热泪盈眶,被“个人英雄主义”感动得不行。
更令她动容的是,这位盖世英雄,如今龙游浅水,困囿于方寸之间,带着几分黯然神伤的表情,轻声向她说道:
“我……终究还是太老了。”
“我力有未逮,无法挫败凌山海,也战胜不了赵九歌。孤身一人逞勇,落得这般田地,都是我刚愎自用,咎由自取。”
“前辈,您别这样——”
舒凫刚要开口,却被他抬手止住:“不必宽慰我。我本以为万事休矣,还能在这里遇见你,想来也是天意。”
“既然如此,不妨一试。”
“一试?什么……”
话音未落,钟不愧一振袍袖,伸手按上舒凫头顶。
业火灼烧的炼狱之中,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他的白发与衣袍。
世有豪侠,霁月光风。
“我修行千年,精粹不在躯壳,而在元神。”
“小姑……嫂……咳,舒凫。你身怀鸑鷟灵力,我便将元神之力借你,还请你代替我这老迈之躯出手,将赵九歌斩于剑下。”
“啊?等一等!我不——”
舒凫还来不及拒绝,便只感觉一股沛然灵气灌顶,将她冲了个张口结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拼命蠕动嘴唇,摆出一连串呼喊的口型:
——是“借”对吧?!
——你只是暂时将功力借我,不是“传完这个功我就当场去世”的外挂工具人套路吧!!!
——前辈,你把话讲清楚,不然这人血……鸭血修为我吃不下去啊!!!
“…………”
钟不愧没有回答。
隔着千万里的遥迢山水,千万年的严酷风霜,面向旧时龙凤的“传人”,他阖上一只眼睛,翘起两边嘴角,露出个顽劣少年一般的微笑。
“告诉应龙君,我一直很想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