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让人感到寒冷,只是觉得脆弱而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在阳光下融化。
凌霄城之人以“凤子龙孙”自居,无不穿金戴玉,谢芳年却与之不同,只着素白单衣、月白外袍,手腕上缠绕着一串白色小花编成的细链,并非灵植法宝,不过是最寻常的茉莉花球而已。
他抬眼向舒凫望来之际,忽而俯下腰去,按着胸口轻咳一两声,色泽浅淡的薄唇边渗出一丝血色。
盛阳长老见状一惊:“华月,你怎么受伤了?莫非,方才你并非袖手旁观,而是暗中以灵力相抗……”
“并非如此。”
谢芳年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擦拭唇角,目光从舒凫脸上扫过,柔声道,“是这位小友弹琴太难听,我只觉焚琴煮鹤,大感痛心,一不小心便咬破了嘴唇。唉,能将如此好琴弹成这般惨状,不得不说是旷世奇才,炼器师听了都会悬梁自缢。”
舒凫:“……”
——好,还是把他鲨了吧。
只因这一句话,她心中对谢芳年柔弱外表的一点怜惜顿时烟消云散,尽数转变为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妈的,就连我师父都没这么骂过我!
虽然是实话!
虽然是实话!!!
“凫儿,莫生气。魄月琴在你手上,无论是用来砸人还是弹棉花,都随你高兴。”
江雪声看着好笑,一伸手将舒凫拨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谢芳年的相貌神情,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卿本佳人,何必与虫豸为伍?”
谢芳年心思玲珑,当即会意,抬头向他报以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江雪声追问道:“受谁之托?忠谁之事?”
谢芳年坦然回答:“凌霄城城主,凌山海。他于我有恩,我投桃报李。”
“为何?”
“为鹓鶵。”
“如何算是为鹓鶵?”
“说来简单。凌宗主一生所愿,只为让神鸟鹓鶵重现尘寰,恢复往日光彩。修炼进阶,开疆拓土,诞育子嗣,都算是‘为鹓鶵’。”
谢芳年单手支颐,笑容温润,眼神却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般不带热度,从昏迷的凌凤卿身上一掠而过。
“在他心中,‘血脉’高于一切。只要能够传承鹓鶵血脉,内中的魂魄是金玉也好,败絮也罢,他都毫不关心。”
“所以,我还是得保一保这团败絮。昙华真人,可否给我个面子,再容他多活一日?”
“……”
双方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有些事就没必要继续深究了。
谢芳年寥寥数言,点到即止,将如今凌霄城的景况透了个分明:
——凌山海一心复兴鹓鶵,溺爱后代,对两个宝贝儿子(凌奚月不算)无有不应。凌凤卿的所作所为,虽然并非父亲授意,却是他默许纵容。
——倘若凌凤卿有个万一,凌山海不会善罢甘休,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小的麻烦。稍有不慎,此事便会演变为两派相争,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所以,谢芳年提出“再等一日”。
至于一日后会发生什么,尚且不得而知。
江雪声稍加斟酌,心下已有见地,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转向舒凫询问道:“凫儿,你怎么说?”
舒凫干脆应道:“好。明日擂台,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地了断恩怨,亦是我的夙愿。”
“还有……”
她不服气地瞪了谢芳年一眼,“我也想请谢长老见识一下,我的琴曲究竟会不会让人自缢。”
她一语未毕,谢芳年又开始蹙眉捧心,一脸虚弱地咳嗽连连:“抱歉,你不要再让我想起来了。我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痛如绞、五内如焚,仿佛要因此生出心魔。若再多听几次,此生可能会无缘大道……”
舒凫:“……”
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自从我穿越以来,全世界的骂人小能手都是我兄弟,你是第一个敢骂我的人。
……
江雪声与谢芳年达成一致以后,双方也就不再纠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盛阳长老一百个不甘心,然而孤掌难鸣,只好悻悻地甩下几句反派标准狠话,小心翼翼背起凌凤卿,折回姚城给他疗伤去了。
事情告一段落后,昭云和狐狸姑娘们立刻一拥而上,将惊魂未定的凌青月围在其中,嘘寒问暖,热络非常。
对于命途多舛的落难少女,女妖们一向很有同情心。
叶书生看得一脸茫然:同样是陌生人,为什么自己和凌青月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莫非,这就是舒凫说过的“性别歧视”?
萧铁衣在他肩头轻拍一下,笑道:“好了,你也别愣着了。听说这些年你经历颇多,我很想听一听,不如找个地方坐坐?正好这会儿姐妹们都忙着,不必担心她们为难你。”
叶书生挠头尬笑:“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些年就做了两件事,一是勤加锻体,二是走遍天下找你……要不,我就跟你说说,我是怎么锻体的?”
“……”
舒凫实在听不下去,拳头硬了又硬,忍不住开口插话道,“不是我说,叶书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