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伞的是辛李,虎头虎脑半大的孩子,穿着蓑衣斗笠,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衙门口,正踮着脚伸着脖子,朝院里看,一脸的焦急。
“辛李!”辛槐撑着疲软的身体,跑了过去。
“大哥!”终于见到大哥了,辛李高兴得大喊:“你终于出来了。他们说,你们都走了,我急死了,就怕送了个空……”
辛槐接过雨伞,朝门子点了点头,道了谢:“多谢吴叔!”
门子老吴连忙点头打招呼:“辛捕头客气了。”
辛槐如今不仅是捕头,还是颜少卿真永器重的人,就连胡知县都要恭敬着,何况他们这些杂役?
辛槐一手揽着辛李的肩膀,朝外走去。
雨越下越大,“哒哒哒”地落在街上,又顺着铺着青石板的街面,流到两旁的沟渠里。
辛家兄弟俩肩并肩地走着,说着话:
“怎么想着给我送伞了?”
“见外头下雨了,爹和大姐着急得很,非要给你送伞。”
“就你一个人来的?这也太危险了。”
“不危险,大姐也跟着一起来了。”辛李抬手指着前面不远的店铺下躲雨的一个人:“大姐不敢来衙门,就在那里等着呢!”
辛槐抬头看去,隔着雨幕,只见大姐辛桃贴在墙,躲着雨,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的眼睛顿时模糊了。
辛李这熊孩子眼尖,立马问道:“大哥,你哭了?”
辛槐眨了眨眼睛,反驳道:“胡说,是外头的雨飘进眼睛了……”
“大姐!”辛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看着辛桃已淋湿了的头发衣裳,心疼地道:“以后下雨,不要再给我送伞了。你淋湿了,会生病的。”
不止生病的原因。
辛桃长得漂亮,十几岁的时候,曾去乡下老家,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导致她再也不敢出远门,买菜买东西,也只敢在自家附近转悠。
今日跑衙门这边来,她心里必定害怕极了。
辛槐也担心她会再次遇上不好的事,毕竟,辛桃是真漂亮。
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如花似玉,即使腿有残疾,可也不影响那些坏人起歹念。
辛桃仰头看着自己的大弟,笑了笑:“不怕,回家烤烤火就没事了……”
辛槐将她拉到伞下,姐弟三个朝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伞店时,他们三个拐了进去,辛槐挑了两把油纸伞。
辛桃讨价还价,斤斤计较,他也不阻止,笑眯眯地听着。
不偷不抢,只是还价而已。
不丢脸。
何况,这还是最心疼他的大姐。
从伞店出来,姐弟三人一人打着把油纸伞,边走边聊天:
“家里还有肉吗?”
“有呢!那条猪手用盐腌了,还能吃好几天呢!”
“那米面呢?”
“也有呢!今日去粮店买了米面,掌柜的还送了我几斤。”
“大哥,今日糕点铺的小马哥也给了我三块麦芽糖,我给了一块给大姐,一块给小赖子……”
“真是个乖孩子……”
雨幕笼罩着街道,笼罩着辛家姐弟,也笼罩着他们身后不远的一道身影。
那人静静地跟在辛家姐弟身后,超乎寻常的听力听着他们说的那些家长里短。
……
夜已深,可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砸在瓦上,“咚咚”作响。
再从瓦缝流下,往地面坠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幕。
城南,一座幽静精致的宅邸内,又聋又哑的老奴又添上一支蜡烛,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窗前,站着一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阴柔貌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这人正是真永。
不在衙门,真永穿得随便。
一身白月宽松长袍,腰带也未系,发冠也未戴,一头柔顺的长发松松披着肩上,这个模样越发像女人,越发像真大姑娘了。
他身后,一位黑衣人躬身低头,小声禀告道:“主子,一路上,他们买了两把油纸伞,花了五十铜钱。快到家时,又见一位老婆子淋湿了,便将她的半筐青菜都买走了,花了二十铜钱。”
真永动了动,转过身来,手拿铁签子,拔着蜡烛的芯子,好一会儿才道:“就这?”
黑衣人:“是。”
真永突然莫名地笑了笑:“什么油纸伞两把才五十铜钱?”
在京城,一把稍稍好一点的油纸伞没有一两银子哪买得到?
黑衣人:“回主子,是那店里最便宜的伞。辛捕头那姐姐,讨价还价,说了许久,才买下的。”
火花跳了一下,屋里光线瞬间变得明亮。
真永放下签子,转身看向黑衣人,笑了笑:“松山这穷山恶水之地,竟然出了辛捕头这等人物,真是难得啊!不过,太穷酸了些……”
他这笑,淡漠,毫无感情,与白日里对辛槐那如沐春风的笑,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他拿起桌子上的画,展开,认真欣赏着,脸上渐渐涌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可那么穷酸的人,为何能画出这等美轮美奂的妙作?不可思议……”
此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