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蔷也终于见到了这久闻其名的叶夫人。
叶谐儿穿了用北疆棉布制的衣裙,袖子吊起,只看穿着仿佛与北疆妇人并无不同,偏偏是个冷淡至极的性子,看见卫蔷面上也毫无欢喜之色。
若是将崔瑶比作春风徐徐,这叶娘子更似含霜携雨的秋风。
“为了我们一家能来北疆,元帅着实花了心思,多谢了。”
卫蔷笑着说:“叶师叔客气,我是偷了空来的,只想看看师叔在州学安顿得如何,也不必以官职称之。”
只“师叔”两字就让叶谐儿顿了片刻。
听见不远处的读书声,她低声道:
“不过是跟着月大家学了半年便回家嫁人,实在不敢自称元帅师叔。”
叶谐儿在叶家此辈中行四,却比叶妩儿大上不少,她所说的月大家就是卫蔷师父林凝光的恩师林来月,她曾随林来月学剑,卫蔷称她一声师叔倒是不错。
只是她武艺着实学得粗浅,别说与叶妩儿比,就连嫁到钱家的叶拂儿也是正经随着林凝光学了三年的,着实比她扎实多了。
说话时,叶谐儿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右边袖子。
当年蛮族南下攻打长安,她与公婆带着孩子一同出逃,无奈之下她挥刀砍人,还是被取了一只手,脸也毁了。
那之后,也曾一度名传长安的叶四娘子再无声响。
这样的人,似乎就该在裴家的宅院里相夫教子,还要感念夫君不弃。
叶谐儿自觉自己做得比旁人想得要好,夫君爱重,儿女乖巧,到了北疆才知道她从前竟然是将那个叫“叶谐儿”的给忘了。
一旁裴盈正好下课,站在学堂门口看见卫蔷立刻迈着小细腿跑了过来,她今年已经十三,许是因为总是跑跳活动,不过一年多就比从前长出了快两寸,站在卫蔷面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奋力仰着脑袋了。
裴盈拉着阿娘的袖子小声问:“阿娘,我们留元帅吃饭吗?”
叶谐儿摸了摸自己女儿的手看向卫蔷。
卫蔷笑着说道:“我下午与友人有约,饭就不吃了,听说你上月考了你们学中第一?”
裴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手指松开阿娘的袖子,她挺着胸脯说:
“元帅别夸我,阿娘说了是我占了从前爷娘教诲的便宜,不是我真比旁人灵慧。”
说完,裴盈跑回学堂,不一会儿又拉了个比她略矮的女孩儿出来。
“元帅,程大娘比我勤奋多了,明年这时候就是我们两个人一争高下!”
明明是自己的第一可能不保,看着倒比身旁羞赧的女孩儿还欢喜。
卫蔷被她逗笑了。
见元帅与自己女儿说说笑笑,叶谐儿心中一叹。
为了阿盈转投北疆,这决定是她与裴道真一齐定下的,她却没想过连自己都要从家门里走出来,一个失了臂膀脸上还有伤的妇人,竟然还能被人称一声“叶教授”。
到北疆之前,她连梦都不敢做。
看着从学堂里出来对她行礼的学生们,叶谐儿的神色柔了三分,缓缓道:“元帅要访友,我们自然不能阻拦,我们用今年的新面做了些猪肉馅儿的古楼子,您千万带上。”
“叶师叔客气了。”
能混口吃的卫蔷也不会推拒。
卫蔷在州学呆了一个时辰,叶谐儿都未提起自家的郎君裴道真,看她虽然神色冷淡但是对学生们都极为细心,卫蔷心中也满意。
至于裴大人被忘了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了。
“元帅,不知何时我们这些抛家之人可以回长安看一眼?”
卫蔷转头看向叶谐儿还是只见一张冷淡脸庞,可又与平时不同。
“快了。”
“州学事忙我不得脱身,若是元帅能让我等会长安一拜,我有一不情之请。”
“师叔不必与我客气。”
叶谐儿低声道:“并非客气,我只求元帅能让阿盈有机会去长安,也拜祭一下我的故友。”
“此事容易,各州到时也是要开女学,正在人才匮乏之时,我还想过等过两年就把李若灵宝和钱家几位小娘子都派到中原一带。”
叶谐儿心知元帅提起钱家娘子正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叶拂儿嫁到了钱家。
这般体贴着实让她说不出话来。
“叶师叔你要祭拜的故友叫什么?待定远军到了长安,先替你那友人将那墓穴重新修缮一番,你祭拜起来也方便。”
穿着浅蓝色棉布衣裙的女子连连摇头,道:“不……不必,我也不知她葬在了何处,只怕要慢慢找,不必让军中将士们费心了。”
听叶谐儿这么说,卫蔷点了点头,没有再深问。
从州学出来,卫蔷对李若灵宝和卫清歌道:“你们二人先回家,我出城看看故友。”
看看时辰,李若灵宝有些担心卫蔷的用饭:“城中吃喝方便,元帅何不让友人进城?”
卫清歌看了卫蔷一眼,拽了拽李若灵宝的袖子。
“这天下不爱进城的怪人多得是,咱们先走,元帅可是让我给你做肉吃了。”
目送卫清歌拖着李若灵宝走了,卫蔷转身看向城外,一缕缕黑灰色的烟气正飘散在城外。
那便是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