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脑子里转了半晌, 愣是没转出个一二三来,自己到底是该睡还是该醒啊。
幸好这时红螺重新端酒又进了房里,于是头上那只手立刻就缩了回去。
李述心里就是一松。
红螺走过来要给李述倒酒, 见李述靠着窗闭眼, 以为她酒劲上来了, 忙过来就扶着李述, “公主?”
李述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眼,装出被红螺吵醒的模样,由她扶着, 晃晃悠悠走了几步跌在一旁矮塌上。
一分醉意都被她演出了九分, 她容易么。
红螺知道李述酒量,只一壶石冻春, 根本就不会醉,不然她也不会又取一壶回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红螺正想着要不要倒一盏醒酒茶来, 谁知李述坐在榻上,又指了指酒杯。红螺对上公主一双眼,才看到公主眼里是清明的,她连忙斟满酒。
李述灌了一口。
别人都是借酒消愁, 她倒好, 竟然借酒消尴尬。
再一杯酒要入喉的时候, 斜刺里伸出一双手,将她酒杯夺了去。
“酒乃发散之物, 不利伤口恢复, 更与大多数药物相冲, 公主还是莫喝了。”
沈孝擎着酒杯,站在矮塌旁。
李述这才抬眼看了沈孝一眼。
他还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沉肃脸,说教地非常认真,仿佛刚才把她脑袋当猫脑袋摸的人不是他。
以前没发现,沈大人还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可耻。
李述暗暗腹诽。
也不过叫摸了一把毛,李述倒是无所谓。估计是他觉得她和离了,心里头难受,想安慰她吧。
其实她的难受劲已经过去了。
她是当断则断的人。
李述道,“沈大人坐。”
隔着榻上矮桌,二人分座两侧。
李述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淡模样,这是她说正事的标准表情。
沈孝见她如此,无意识地捻了捻掌心,好似还残留着她发间的触感。嗯,头发很软。
沈孝忽然就笑了笑。
李述刚摆出一副正事脸,就见沈孝那头笑的诡秘,而且还是瞧着她笑。
她皱眉,“你笑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又伸手摸了摸脸,“有什么不对?”
沈孝摇头,忙收了过于明显的笑意,只是浓黑眼眸带笑,看着竟难得有几分温柔神色。
他觉得李述真的是很有意思,变脸变得很快。
那头李述已说起了正事,“沈大人今日赏脸,听我絮絮叨叨了一席话,倒是浪费了你半日时间,你如今可是御前的红人,想来耽误了不少事。”
沈孝回,“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至于耽误。”
李述笑了笑,“你多次助我,我也该有所回报。沈大人,我有一句话要警告你。”
李述盯着沈孝,唇微微勾起,显得一份胜券在握的胜利姿态,“沈大人,你有危险,恐危及性命。”
谁知沈孝闻言,却丝毫不惊讶,他一双黑黢黢的眼回望着李述,就一直沉默着,等李述继续说。
李述皱眉,“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危险?”
沈孝很平静,“公主若要说,自然就会说。公主若不说,我再问都没有用。”
沈孝猜出李述要说什么,只是他不能表现的太急迫,谁先开口,谁是输家。
政治与感情不同,政治牵扯的是未来几十年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涉及政治,他从来都非常冷静。
李述向后靠着靠垫,看着沈孝一脸冷肃,就那样不骄不躁地回望她。
沈孝真是个天生的做官材料,他入朝堂才不过三个月,可是城府深的已经像是浸淫多年的人了。
他入朝堂,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得一个五品官。他有更大的野心。
有野心就好,有野心,才有合作的可能。
李述看着沈孝,“沈大人是聪明人,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接下来的话我也不和你绕弯子。”
“你的性命之危,就在于你自己。”
她一双眼有看透人心的力量,“一个孤臣直臣,能在朝堂上走多远?”
他将满朝文武都得罪完了,在朝中唯一的立身根本就是父皇。若是有一天父皇厌弃他了呢?一旦他失宠,他立刻就会被踩到泥里去。
可沈孝好似浑不担心,他笑了笑,“陛下喜欢孤臣。”
太子与二皇子争权夺利,满朝文武都在站队,可别忘了,皇上一日健在,站的队就有垮台的可能性。还不如站在皇上这条队里,有了圣宠,何愁前途。
平阳公主跟太子彻底闹掰了,公主如今势单力薄,要找人合作。所以,严格来说,她想求他合作。
沈孝笑了笑,他喜欢这样子,因为这样子才令他感觉,自己与平阳公主之间是平等的,不是侍寝时为了求官而卑躬屈膝,不是抢粮时无路可走要被她利用。
如今他们是平等的,棋逢对手一般的关系。
平阳公主是政客,能入政客心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与她实力相当的政客,另一种则是在她幼年尚软弱时给过她温暖的人。
崔进之是后者,沈孝要做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