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虫?
四面八方支着耳朵, 几十上百双眼睛迅速转了过来。
看清男人手里捏的玩意儿后,人群里发出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这什么呀?看着好恶心的~”
“别紧张!”
身旁男同志长得年轻斯文,一大步挡在她前头, 有板有眼地解释:“这是金头蜈蚣, 乡下很常见的虫。它不咬人, 能吃, 还能治疗很多病。”
“我才不要吃这种东西,不要不要。”
女同志嘤嘤着拉住他的衣角, 又躲虫又贴人。一身浓郁的香膏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闹得男同志面色大红, 什么手脚摊子顾不上了,光是磕磕绊绊的安慰她。
啧啧。
上了年纪的男女旁观着这对小年青 , 满心感慨:小娃娃日子过得忒好,竟被区区小虫吓得哇哇叫?矫情死了!
什么蜈蚣不蜈蚣的, 他们都管这玩意儿叫天龙, 叫百脚虫!
想当初个个家里穷得解不开锅, 连树皮都无处找, 大人专门在泥地里找天龙找泥鳅。人饿到极致, 火上一烤眼睛一闭,直接丢进嘴巴嚼吧嚼吧吞下去, 有什么恶心的?
只是如今人人家里有饭有菜,没人拿虫填肚罢了。
他们远看汉子捏着的那只足有一根手指头长。脑袋大大泛着橘红。身子节节分明, 几十双腿粗壮如树屑……
嘶。
还真有点狰狞,
不过穿着黑背心的汉子更狰狞。满眼的青红血丝, 满手绷紧的肌肉,她冲着木呆呆的摊主便是一身震耳欲聋的大喊:“臭婆娘你倒是吱个声啊!”
“这是……”
黑背心狠狠打断:“你可别说这是个好玩意儿!老子他娘的掏了钱,要的是炒粉!没让你整一盘炒天龙来
章程程被吼得找不着北,肠子舌头脑筋打成一团乱结、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语反驳。毕竟她炒粉的时候岔了神,自个儿都拿不准这虫子从何而来。
原本就在粉干里?
还是爬过锅边,被她无意间翻炒进来了?
装盘时爬来的?
无论如何她只晓得,这虫不能认,认了就完了。她的摊子、她尚未到手的好日子以及这辈子统统没指望了。
绝不能认!
抱着这个信念,章程程小声辩解:“我、我摊子很干净的,不可能有虫。”
“你是瞎子没瞅见么?!”黑背心冷不防逼近,将虫子搁在她眼皮底下晃:“这不是虫难不成是粉么?!不是你摊子上的,难不成天上掉下来的?”
“谁说不能?”
章程程连连后退,大了点嗓门:“说不准风刮来的虫呢?非要挑我的毛病,我给你重新炒一盘就行了。但你不能诬陷人!”
这样说行吗?
应该行吧?
面对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子,章程程没有吵架的经验,上下嘴皮子抖得厉害。头脑胀得厉害,沉甸甸。
她几乎头昏眼花了,只听到一个声音说:别理他们!你只管抢回粉干毁尸灭迹。甭管要吵要闹,你重做一盘,他们爱吃不吃,你洗干净污名这事儿就过去了。
你没完!
你的好日子逃不走的!
“没完我没完我没完……”
章程程有点儿狂乱地默念着,伸手去抢粉干。眼看着手指头成功捏住盘子边缘,正要用力扯——
始料不及的一个拳头,砸在手腕上。
剧痛袭来,她反射性质问:“你干什么?!”
白背心活动着手指,“我还想问老板娘你打什么主意呢。一碗粉里有虫你说是风刮来的,急煎煎要给倒了。那要是我这碗粉里也有虫呢?敢情怪风太大?风里太多虫?“
又冷笑,“发洪水有鱼鳖上岸,台风天有癞□□进家门。这大风刮虫还真是个新鲜说法,没听过呐!在场的你们谁见识过风刮虫?”
这说法糊弄三岁小孩都嫌次,大家伙儿窃窃地笑,异口同声地应:“没见过!”
“今天这风大么?我怎么觉着热得很?”
“风刮虫咱是不想搭边了,什么时候有风刮钱,老板娘您知会喊两声,咱们人人凑个热闹哇。”
“哈哈哈哈哈就是!”
好难缠的俩老爷搭档,一个彪悍一个口舌有能耐!引的众人接二连三地拆台,章程程脸色难看至极,偏偏还没话反驳。
她皱眉,暗暗伸长脖子张望两眼。只见白背心面前的粉热腾腾一团,缝隙里压根没有丝毫虫影,准是胡说八道想诈她!
不能露怯!
章程程想起自己的妈,动辄踢她踹她,她越怯懦她越狠。
封一行也是同样,醉了酒拳打脚踢,曾经捧腹大笑着说:你这女人生得大,缩得小,成天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怎能不遭人打?明明是脸上写着‘我欠打我好打’,所以活该遭人打,都怪你逼得我打你!
后来他哭着道歉,可是这话的伤害抹不掉。
一双眼睛刹那间变得无比阴冷,章程程拿出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猛地大吼了回去:“说了没虫就没虫,说了风刮来就是风刮来!你们别仗着两个大老爷们欺负我一个讨活的女人!不就是嫌我长得丑,看我好欺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