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 阿宋夜摊准时开张。
头顶拉着红布,四张木桌椅子摆放整齐。另有帐篷冰箱摆放着,两口大铁锅一架, 光这架势就引来诸多瞩目。
“老板,你这摊子卖啥?”有人好奇地问。
林雪春耳尖,立即代为回答:“炒面炒粉炒年糕, 啤酒炒菜冰淇淋。就算是我这儿没有的, 你尽管说,早晚给你弄来。”
正值九月末,初秋的天儿难说冷热。有风冷, 没风热,美食街处处扬火,游客接踵摩肩,自是燥热得透不过气儿。男人们一听啤酒就亮眼,连问:“冰的啤酒?”
“冰不冰都有。”
宋敬冬擦完桌椅,顺势将冰箱翻了个面 —— 让玻璃双拉门朝外。大伙儿视线一扫,里头有做好的凉菜, 有新鲜的菜肉瓜果。果真还有个长方形的玻璃缸装着酒水, 就在最下层放着呢。
男人大声问:“多少钱一碗啊?”
“六毛。”
八十年代国家定价啤酒八分钱一碗,但供不应求至今,价格涨至五毛钱,算是翻大发。宋家夜摊这量酒的碗比别家大了一圈边沿, 还是冰的, 实在便宜啊。
人人的脑筋都会转, 宋敬冬话音刚落,那边迅速高举起三四只捏票子的手,抢着拔高嗓门大喊:“给我来碗!”、“两碗给我装个袋!”
没过五分钟,冰箱里的酒一抢而空。没买着的人纷纷抱怨这方盒子太小,酒太少,撑死十多碗的量,怎么够卖?
眼前场景正是宋敬冬需要的,他笑道:“ 酒还有,不过要冰上十五分钟才能卖。大哥大姐要是嫌站得累,不如进来坐着,点两个菜,配冰啤酒不是正好么?”
听起来不错。
只是你这初来乍到的,谁晓得味道如何?
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愿意拿血汗钱冒险。更重要的是统一想法:出头鸟不好当,我且等着,别人当鸟我再跟上。
只是等来等去没人上前,这完全在预料之中。
宋敬冬转身跟林雪春交换个眼神,不慌。
前者去杂货铺子以四毛五的价格买酒来冰,后者剁完辣椒末递给自家男人,抹了把手道:“别急着走。一会儿不光有酒,还有不要钱的菜请你们吃。好吃就进来坐着,不好吃拉倒,反正不吃白不吃,要不要吃你自个儿看着!”
还有这好事儿?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走。
阿汀来到摊子的时候,恰好见着老父亲面无表情甩锅,围观群众个个伸长脖子闻香味。
冰箱由宋敬冬管着。
他笑眯眯的样子格外亲近人,以至于年轻姑娘冲着他团团聚在那边买冰棒冰淇淋。
场面很热闹,可惜第一位客人还没诞生。
“要不我来充个大头?”
王君蠢蠢欲动,徐洁一手推开她,“穷鬼一边去,看我给你涨涨见识,什么叫有钱人、出手阔气!”
她摸摸裤兜,好家伙,五十块钱摸出来。朝王君一抬下巴就要走。
然而冷不丁的,那头推推攘攘冒出个人高马大的光头,比她动作更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吹电风扇,吆喝:“老板娘这有什么菜?我人多,怕你小桌子招待不成啊。”
“你来再多我都能招待,只怕你不够多!”
林雪春拌嘴可是出了名的,连腔调都只有一番韵味。旁人听了都笑,光头更是摸着脑袋哈哈,跟着她走进红帐篷。里头桌子是圆的,够大,装七八个人不成问题。
他一伙儿的‘客人’也陆续从人群里挤出来,好几个面熟的,尤其是那个短发姑娘,绝对错不了。
阿汀歪脑袋审视陆珣。这人特别稳,脸上没一点心虚,不过她很肯定,“你又偷偷做手脚,给我爸妈捧场是不是?”
“偷偷?”
陆珣低头看回来,对这个词表示疑问。
“就是偷偷。” 阿汀一口咬定,忍不住笑:“不是我说的,是妈妈哥哥都说你偷偷摸摸抢行李,偷偷摸摸送家具,特别贼。”
贼陆珣稍抬眉稍,一只手悄无声息贴到小姑娘敏感的腰肌,隔着两层衣服威胁性地捏了捏:“我被说坏话,你很开心?”
阿汀满脸无辜:“没有啊。”
“你笑了。”
“我没有。”一秒收起笑容,她煞有介事板着脸,小声说:“肯定是你的隐形眼镜坏掉,看错了。”
“原来是这样?”
“嗯嗯。” 点头如小鸡啄米,这小姑娘越来越胆大包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招数都会了。
陆珣眼眸漆黑,忽然意味深长地说:“我还偷偷干了一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什么事?”
“你想听?”陆珣勾了勾她的腰,这姿势有点熟。这老谋深算的狡诈样子也有点熟悉,在哪里中招过来着?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在荒僻的阴影里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偷偷拐了他们的女儿,在图书馆……”
欲言又止,他朝她的耳窝吹了口热气儿。
仿佛沿着耳管滑进心里,阿汀整个酥了,很小声唔一下,后脖立起一层绒绒的汗毛。
“我不听,什么都没听到。”
她伸手护住红红的耳朵,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