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买来让野小子骑,后头载个阿汀,应当不妨事吧?
不算她贪图小孩子的钱吧?
算不算?
有点儿为难。
林雪春碎碎念起来便没完没了,她只管说,压根不需要旁人的回应。宋于秋只管左耳进右耳出,这时她静下来了,便明白她说到死胡同了,想岔了。
按往常的习性,她越想越糊涂,越糊涂越想,很快就会呼呼大睡。
果不其然。
没等他数到二十,身旁已然发出一串呼声。
雨夜透着凉爽,宋于秋帮她盖好被子,也沉沉睡去。
夫妻俩没察觉,他们惦记的小子丫头并肩坐在楼梯上,不小心听完半截碎碎念。灭灯后猫手猫脚往下走,又溜到屋外门槛上看星星。
“你也要上学了!”
小姑娘非常欢喜的样子。眉梢眼角点着雀跃,半张面庞笼在朦胧的灯光里,柔和得不可思议。
陆珣正漫不经心看着,没料到她忽然转过来,睫毛纤长,好像离他很近。
眼珠子澄澄的,天真而灼灼,太近。
麻烦。
语数英本来是很不讨他欢心的东西,老实坐在椅子上读书写题目也是,逼得他昏昏欲睡。
但仅仅因为她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在一个班级里读书’……仅仅一句话,十五个字,仿佛拥有颠覆世间的神奇能力。刹那间厌恶能够变成喜欢,无聊也能变得姑且忍受。
是非黑白全变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会骑自行车吗?”
阿汀弯着眉眼说:“不会也没关系,你可以坐在我后面的。”
自行车?
隐约知道一堆铜铁两个轮子,轮子滚动的时候有哗哗的声音。设想小胳膊小腿的小丫头在卖力地踩脚踏板,他得弯腰蹲在后头一小块地方,陆珣感到怪怪的。
画面不太平衡。
“我会骑自行车啊。”枕着手背看书的宋敬冬笑眯眯插话:“叫声哥来听听,我马上教你。”
谁要你教。
陆珣别过头去。
“包学包会哦,真的不想学吗?”
烦死了单眼皮!
走开!
陆珣凶凶地龇牙,继续听着小姑娘向往未来。
夜色之中万物朦胧。山静静坐落着,河水静静流淌着。吱吱蝉鸣渐渐转小,到今晚已经很淡了。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夏天已经过去大半了。
行吧。
陆珣给自己找到一个完美台阶:世上又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去上学玩玩有什么干系?
想通了,心情就好了。
这份愉悦持续到三天后戛然而止,因为村支书让他在村子里等着,并不带他一块儿去县城。
陆珣冷哼一声,偏不回去。
“那就是张大红色的纸,写着名字分数。你又没分数,有啥好看的?”
村支书实在怀疑自己上辈子欠过阿香母子的情谊,这辈子倒霉得过分。但又必须把村长交代的事办好,只能好声好气劝他:“你在村里好好待着,我们办完事马上回来成不?”
好话说尽,三轮车踩出去十多米,回头一看,那小子又任性跟上来了。面无表情,两只兽眼凝视着他,充满敌意。
“我可真是……”
村支书气到说不出话,嚷道:“阿汀丫头,你家那小子死不肯回去,赶紧给他劝劝,省得耽误正事。”
白日仍然下雨,三轮车上框布搭得严实。两个小姑娘齐心合力,把布层层叠叠捏在手心里,拉出一道缝隙。阿汀的小脑袋打这里头钻出来,抬眼望见陆珣。
他依旧单薄,头发背心被蒙蒙细雨打湿了,独自在空荡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恍惚像着误入凡间的大妖怪。
有着浑身伤人的戾气,但有点格格不入的孤独,还有一点点的被抛弃的可怜。
阿汀去拉他,大半身子够出来,很快又被他拎回去,放好。
“淋雨会感冒的,你先回家吧。”
阿汀说完这句话,觉得他更生气了,注视狠狠地,仿佛在说:你也要和我对着干是吧?
村支书拦陆珣,其实是一片好心。
他没上过正经的小学初中,直接空降县城高中,这事能不能成,村长自个儿都没把握。他的瞳色与性情又出格,贸然出现在校长面前,估计更难过关。
万一被当面拒绝,伤及陆珣的自尊心,搞不好,会闹出更加难以预料的后果。
哎。
阿汀没办法把他们的顾虑告诉他,只能更加小心的哄他。以他能够接受的方式来。
“你有没有吃过糖葫芦?”她拿吃食做话头。
陆珣向来热衷于新奇玩意儿,接收到新的词儿,耳尖立即诚实的动,出卖内心的动摇。
“甜的糖葫芦,很好吃的。你回家把算术练习写掉,我去买糖葫芦给你,行吗?”
陆珣觉得不太行。
猫拉长身体,小爪子勾在车板上叫得欢快,表示它觉得很行,它要甜的糖葫芦。
阿汀摸摸它的脑袋:“也给你买。”
“喵!”
堂堂的猫像狗一样摇尾巴,陆珣嫌丢人,把它爪子给扒下去了。
“喵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