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
不过山下那间屋子也没什么好的。
瓦片不齐全,滴滴答答的漏雨。里头黑而冰冷,没有果子没有干净泉水,只一股死气沉沉的臭味缭绕不散。
千不好万不好,除了阿汀。
她是很好的。
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长得好说话好,手艺好味道也好。一双刺李子般的黑眼睛生得最好,身上皮肉也很好。他咬过一回,是香香软软的。
糖纸上画着的小白兔修炼成人,大约就是这幅模样了。
陆珣下意识掏口袋,摸不到糖,老半晌后想起来,他把到手的糖还给她了。
因为十七年的摸爬滚打告诉他,人是很难相处的玩意儿,比飞禽走兽难处百倍。他们愚蠢、虚假,眼里有多少温柔,心底便有多少歹毒。
同情的背后有讥讽,施舍的背后是索要回报。还有面上绽放的笑,是裹着糖纸的石,是不怀好意的算计。
就像那个女人,白日良善笑着,抽空教他说话认字。夜里化作拳打脚踢,墙上的影子犹如丑恶的鬼魅,在烛火中扭曲、摇曳。
人让人失望。
他把糖还给她,就是不想欠她的恩情,免得她没完没了到他梦里纠缠。
这叫做恩断义绝?
那山还下不下,又碰着面怎么弄?
陆珣随手拗断一截树枝,抽打得树叶哗哗,一颗成熟饱满的粉桃掉了下去。
这是下。
再打,又一颗。
不下。
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
不下。
桃树变得光秃秃了,但陆珣怀疑它很不准,跳到左手边的树上重头再来。
下。
不下。
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
下。
也不准,两个不准打平手,没了。
他就一棵树一棵树打过去,直到最后一颗猛然收手。
因为想起阿汀的手小脚小,看着就是没多大本事、独自活不下去的模样。搁在狼窝狗群中,这样瘦弱的小崽子一出生就会被丢掉,反正活不长。
还傻了 吧唧的。
好不容易逮住两只野兔给她,光丢在后院里养,不知道杀来吃 。
抱着桃子啃得倒是开心。
傻透了。
陆珣丢下树枝,攀着树干挑了两个大桃,正准备跳下树,忽然听得下坡一声大吼:“小畜生你还敢来偷桃?!”
试图霸山的大龙爸又来了,这回还带了四个大块头。
陆珣偏头扫他一眼,留下挑衅的眼角。
小黑猫二话不说就跑。
他们并肩作战很多年,具有非比寻常的默契。一个在上头抓着树枝荡来跳去,一个在下头前后肢飞快交替摆动,快得像一道影子。
偏偏那只初生的小狼狗崽,不知打哪儿黏上他们,又不知道紧紧跟住。还傻乎乎在树桩下打转,转身还对来人友好的晃尾巴。
“日他奶奶的狗杂种,把老子的好桃全弄坏了!”
大龙爸将一片狼藉的桃园子,怒得双目赤红,提着钉耙便是一阵子乱打。心想这翻山越岭的照看,成果被小怪物又偷又毁,还不如全给砍了,谁也别想占便宜。
弟兄们连忙拦他。
“小杂种使的坏,你钉树干什么?”
“改天围一圈栅栏就得了。”
“我他娘的早围过了!”
大龙爸怒气冲冲地推开他们:“搭棚子也没用,照样翻进来!他那表子娘以前就爱在地里偷东西,今天老子非得把他弄死,看他还敢不敢三天两头找晦气!”
说着便拉上弟兄们,意图冒雨逮陆珣。
“下雨天山路滑,哪里经得起折腾?”
“再说咱们也追不上啊。”
纷纷退却,只有个头最小的那个机灵,一把摁住小狗崽子大叫:“你们来瞅瞅,这是不是小狼狗崽子?要不抓回去养着,也算咱们没白来一趟。”
养?
就这玩意儿养个屁!
大龙爸挂上一抹恶意的笑,挥动钉耙打下去,“那小畜生不是和你们亲得很么?把他嚷出来救你啊!”
“汪汪汪呜!!”
狗崽真没见过大场面,前肢抱头缩起来,婴儿啼哭似的呜呜起来。
“傻狗一条!小畜生不出来,老子今天就拿你撒气,把你给开肠破肚了,好给他看看教训!”
“敢在我头上撒野?敢打我儿子?”
“送你下黄泉见阎王爷,有本事你给投胎做人,再来找我报仇!”
他把狗崽拴在树上,钉耙犹如镰刀般一下一下追着打,时不时伤到它的尾巴屁股,还扎进后腿。
“汪汪汪汪!”
“汪汪!”
狗边跑边叫,逐渐没劲儿了。
就在它放弃挣扎的时刻,陆珣自树上一跃而下,将大龙爸踩在脚底下。
“他出来了!”
大龙爸抹着脸叫道:“别再让他跑了!”
四个男人扛着稀奇古怪的武器逼近,陆珣只得把小狗崽子踢到一边去。
轰隆一声闷雷,战斗开始了。
大龙爸笨拙地翻滚起身,吆喝弟兄们包围突进。谁知黑猫打茂密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