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夏日雨多, 来得急而迅猛。
公婆年迈, 小姑子跑县城补牙去了,一大家子只剩下林雪春是地里庄稼的支柱。领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姑夫, 在田里埋木棍绑大布, 免得风把农作物连根拔起。
疲劳满身回到家一看, 没人。
最初没当回事儿, 直到父子俩陆续到家仍不见自家丫头。林雪春着急了, 绕着村子跑了两圈, 愣是没见半点影子。
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说是大大小小一群孩子上山玩去了。她骂骂咧咧地披上蓑衣戴凉笠, 左脚正迈出屋檐的当儿, 孩子们吵吵嚷嚷经过家门口。
放眼望去, 白花花小猪皮似的姑娘准是阿汀。
林雪春先是放下心来,下一秒火气烧得熊熊:“你这死丫头, 胆子肥了这个天还敢外跑?怎么不干脆留在山上陪狼狗吹冷风去?”
“几天没训你就皮痒痒, 看我这次打不死你!”
乡下扫帚多用竹条所做, 细但硬。打着疼,留红痕, 消得很快。村子里做爸妈手头没玩意儿时, 就拿这个教训犯错的说小孩。
她作势要抽竹条,冷不防阿汀像小鸡崽一样扑进怀里, 双手环住她颇为粗壮的腰。
母女俩多少年没这样亲近过?
林雪春不由得僵直片刻, 再凶神恶煞地推开她。
“别以为来这套就能……”
话到半路戛然而止。
“你干嘛去了?脏死了。”
“还没打你你先给委屈上了?”
狼狈的阿汀红着眼角, 王君挠了挠耳朵:“她摔了一跤。”
“姨, 怪我带她上山还没看好她,要打你打我吧。”
雪春姨的手劲儿和自家妈可不是一个档次。
王君不安地皱鼻子,老实巴交杵着。
阿汀连忙钻出脑袋解释:“不是君儿,我自己要去山上玩,还不小心摔倒了。”
声音软绵绵的,鼻音浅浅。
“不怪你,怪她自个儿贪玩。”
林雪春有点儿恼怒,但到底不是肆意怪罪的人。她没把火气撒在王君身上,反而挥手叫孩子们赶紧回家去。
也瞪着阿汀:“你也给我进去呆着,待会儿再和你算账。”
“孩子回来就行了。”宋于秋沉沉的说,意思是叫她别再折腾着要算账了,免得把小丫头凶怕了。
宋敬冬也笑眯眯地打圆场:“我小时候还趁着台风天抓蚂蟥,蹲在田里不肯回来。至少阿汀自己走回来。”
“就你们做好人。”林雪春翻白眼:“真不知道是我女儿还是宋菇女儿,半天功夫能摔成这样?”
她推搡她进门,转身去把井盖给盖上。
宋敬冬把干毛巾盖在阿汀脸上,“擦擦。”
瓦片有一道缝隙,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床边,他抬起床脚,阿汀小胳膊小腿的也来帮忙。
“哥哥。”
“怎么了?”
瞧着像是要说秘密的样子,他弯下腰去,把耳朵凑在她旁边。
阿汀架着手,小声说了两句。
宋敬冬面上的笑逐渐变淡,应一句‘我知道了’,便往外走。
“你又干嘛去?”
“有点事。”
林雪春怒冲冲:“什么事急这一时半会的?下着雨非要往外跑?”
“我马上就回!”
宋敬冬喊着回答,加快脚步往村门口跑。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林雪春老大不高兴地嘟囔。
另一边的王程程,拿不准自个儿算不算把事办成了,不敢去找外婆,宁愿冒着大风大雨,独自一人绕路回家。
外婆究竟办什么事?
她一知半解,但模模糊糊觉得不是一件好事。
眼前时不时浮现王君满脸的厌恶,以及阿汀浑身泥泞的模样。她脑袋乱糟糟的,心里也七上八下,步伐虚浮凌乱。
走到村门口百年的老槐树边上,想起外婆曾与瘸子约在这儿见面。抬头一看,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王程程?”
宋家俊俏的哥哥直直站在树下,唇角微微勾着,看起来却很冷。
“你有东西落在我家了。”
他说:“拿一下吧,等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双手空空的来,双手空空的去,连那件屋子的门槛没踩过,怎么可能有东西落在哪里?
王程程情不自禁地后退,感觉被蛇盯上,拼命的想跑。偏偏两腿打颤发软。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东西……”
话没说完,他便迈着长腿走过来,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往回带。
“我真的没有……”
“你记错了。”
他低下头,笑不及眼底。
王程程心神一滞,只能木呆呆跟着他走。
王程程被逮个正着,押送到屋里来。
两扇木门关起来,万事万物挡在门外。屋里或站或立全是阿汀的家人,四双眼睛炯炯盯着她。大风断了村子的电,死一般的安静与阴暗四处充斥。
她本就胆小心虚,面对这幅仗势,立即溃不成军。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