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公鸡开始打鸣。
木板床随之响动,接着是楼梯的吱嘎吱嘎声。
隐约听到有人问:“雪春,怎么没见着你家阿汀?都躺了大半个月了,脑瓜子还没好?”
另外一道大嗓门不耐烦地回:“关你什么事?”
“大家都是乡亲,问问还不成啦?你说话咋这么难听?”
“这就说话难听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林雪春肚子里有多少难听话。”妇女冷笑:“成天打探阿汀的消息,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想拿我女儿给瘸子做媒?快滚!”
暗地里的算盘被拆穿,对方骤然恼羞成怒。
“你当你家阿汀是什么好货,小小年纪爱捣腾得很,成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死丫头烂嘴皮,满嘴难听话,和你这个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半点农活干不来,摔个跟头比生孩子还娇贵。没我做媒,谁乐意要这么个败家货?人家瘸子愿意要阿汀,我愿意做媒,你该摆桌请我吃酒才对!”
妇女猛地拔高嗓子:“我呸你个没脸没皮的死老婆子,吃酒?老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女人吵得厉害,引起矛盾的阿汀正在二楼床上躺着。
她微微蹙眉,纤长的眼睫再三颤动,终于睁开眼睛。
心跳扑通扑通的,仿佛刚刚挣脱一个恐怖的梦。但凝望着灰扑扑的水泥天花板,又坠入另一个梦里。
她真的穿书了。
穿成八十年代里人人厌恶的骄纵炮灰。
名叫《八十年代女流氓》,据说女主又漂亮又无情,脚踩男配男主谈恋爱,顺便发家致富成为小富婆。
大家都说这本非同寻常,特别有意思。
阿汀没看过网络,不知道这本到底寻不寻常。
她背着外公偷偷在电脑上看,只是因为邻居姐姐说:你也去看这本的话,我们就能一起聊剧情了。
阿汀很想和别的女孩子聊天的,但是书还没看完,爸爸妈妈先破产了。
他们千里迢迢跑回来,扑通两声跪在外公面前,逼得外公卖掉老宅,转让世代传承的中药堂,又拿走好多钱,保证会好好还债,重新做人。
然后卷钱逃跑,自此人间蒸发。
讨债的人找上外公,没日没夜地吵闹。
八十五岁的外公白天东奔西跑,到处筹钱。晚上又睡不好,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有一天不小心踩空楼梯,来不及反应,人已经沿着台阶骨碌碌滚下去。
黑红色的血四处蔓延,他死不瞑目。
外公没有别的亲人,阿汀也没有别的亲人。亲手把外公送进地底,填上厚重的泥土,她就变成十五岁的孤儿了。
疾病满身,又身无分文。
阿汀靠着墓碑睡了一觉,醒来变成书里的炮灰。现在正处于负伤状态,头晕恶心得厉害。
摸摸后脑勺,还能碰到硬币大小的脓包,很疼。
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阿汀扶着墙走下楼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双手叉腰的林雪春闻声回头,表情温和很多。但嗓门还是尖锐而嘹亮:“你下楼来干什么?快上去,省得脏了眼睛,赶明儿又喊头疼。”
往日的阿汀想多吃点鸡蛋和排骨,故意嚷嚷头疼脚疼肚子疼,仿佛得了绝症,活过今天没明天。
现在的阿汀只是把眼眸弯起,笑容安静又澄澈。
她没说话。
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把话都说尽了。无端叫人心软,再也说不出重话。
门外的王老婆子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心下狐疑:奇了怪了,阿汀这死丫头眉眼长得不赖,皮肤却是发黄粗糙的呀。怎么现在脸蛋干干净净的,手脚也白白嫩嫩的,活像鸡蛋剥壳似的?
难道磕脑瓜子还能变好看?
要不狠狠心,让自家小孙女也去田里滚两圈?
王老婆子贼眉鼠眼地打量着阿汀,被林雪春抓个正着。
林雪春猛地端起一盆洗菜水,气势汹汹道:“看什么看?想赚黑心钱,回家卖你自个儿孙女去,别打阿汀的主意。不然老娘撒起泼来,怕你这把老骨头招架不住!”
边说边泼水,比母老虎还能耐。
王老婆子赶忙后退,裤脚还是被打湿了一大块。她气得发抖,满肚子牢骚都堵在嗓子眼,敢怒不敢说。
没法子。
日暮村几十口人家,谁不知道林雪春这个毒辣的泼妇?仗着一张快嘴天下无敌,除了婆家,有谁敢占她的便宜
王老婆子踩着碎步离开,小声念叨:“俗话说得好,穿鞋不与光脚斗。今个儿的仇我姑且给你记下,别让我逮到机会……”
就是可惜瘸子的事情没办成。
想她老婆子做媒拉配数十年,外号响当当。如今坏了招牌,到手的定钱飞了不说,还得腆着老脸赔礼道歉。指不定那臭哄哄的老头要如何为难她,真真烦人!
王老婆子回头瞪一眼,把这笔账记在阿汀头上。
摔都摔了,怎么不干脆摔成傻子?
害她凭白少挣几块钱!
*
林雪春犹在骂骂咧咧,转头瞧见阿汀苍白的脸,心里心疼,嘴上没好气:“赶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