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3)

么帮妹妹撑过刑罚,说着说着便当真要把自己的本命真元逼出来,被敖灼啼笑皆非地急忙按住了。

“世上哪有两颗龙珠的龙?”

敖灼嘴上打趣,眼底却是柔柔软软的一片。她看着多年如一日照拂自己的姐姐,停顿片刻,终于还是笑叹道:“五姐姐,你一向疼我……就不要让我放心不下了。”

此去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你要让我放心啊。

未曾吐露的言下之意悠悠传入敖清耳中,她整个人僵在那里,看向微笑着与她作别的妹妹,下一瞬,便再也无法忍耐地痛哭出声。

那是敖清千百年来第一次失态至此。

而第二次是在五百九十三年以后。

——突然自归墟谷传出的龙吟痛苦不堪,万丈深海也无法掩盖那摧心蚀骨般的凄厉,其声哀绝,竟瞬间响彻天地之间。

那是高傲非凡的敖氏真龙,拼尽全力也无法遏制的悲鸣。

霎时四海皆惊。

敖清跟在东海龙王身后跌跌撞撞地腾着云,赶过去的路上脑中嗡鸣阵阵,像是听见幼时的阿灼攀在她肩上,把一声“五姐姐”翻来倒去念了无数遍,活似个前来讨债的烦人精。

“五姐姐……我要走啦。”

冥冥之中,那个笑着闹着的声音附在敖清耳边,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东海五公主看着破败牢狱中徐徐飘荡的微光,那是龙身消亡时一同散去的魂魄,如同从前她陪着阿灼去凡间游玩时,顽劣的妹妹在溪水边捧在掌心的萤火虫。

西海罪女敖灼被囚近六百年。万丈海牢深不见底,终日幽暗,直到最后的最后了,她才自己给自己燃起一点光,一点亮。

然后抛下身前生后的所有,再也不必煎熬地……

沉入一场长梦。

“……阿灼不会再难过了。”

牢牢扶稳身边老泪纵横的西海叔父,敖清看着与在场龙族格格不入的显圣真君,她含了满眼的泪,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哽咽,可敖清逼着自己站稳了,站住了,在支撑着痛失爱女的叔父的同时,她定定地看着二郎真君,轻声道:“……多谢真君顾念。”

敖灼一生并非无过。

她苦恋一人,执着千年,沦为三界谈资也在所不惜。多少人在背地里捂着嘴笑话过她,说西海敖氏不知造的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般不知进退的女儿?

何况她还罪犯天条,单这一点,便是龙族至死也无法洗净的污名。

敖灼带累了西海乃至于整个敖氏。

可她统统都还回去了。

天柱倾斜,四海动荡,遭殃的不止龙族与各方水族,还有凡间的茫茫众生。多少三界大能为此忧心忡忡,却偏偏是被囚于海牢的罪女敖灼,拼上她自己的性命,将这一场浩劫化于无形。

她把天地诞育之德,亲族生养之恩都一一还上了。

敖清知道,阿灼高傲了一辈子,就连走都要走得不拖不欠,坦坦荡荡。

为此,她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极致。

以后再无执念。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所以,也只有这个人最不应该到场。

“杨二爷。”

敖清看着始终沉默的显圣真君,想起昔年妹妹念叨“二爷”时满含笑意的脸,眼底泪光顿时如海般翻涌:“恕敖清失礼,可是……请您离开吧。”

二郎真君站在人群末尾,无声无息地静默着,仿佛他也只是这海牢里的一张桌子,一方矮榻,与消散不见的囚徒一起浸没在六百年的岁月中。

可他自天庭赶来,因战功受封时必须穿戴的银甲还没有换下,与这简陋幽暗的囚牢没有一点相称,反而像是美玉蒙尘般让人不忍细看。

敖清想起被自己深藏的赤红玉珏,双眼不由轻闭,这才能继续道:“阿灼是个小疯子。你若来了……”

——“她就不能安心走了。”

敖清实在是怕了,她的妹妹为这个人痴痴傻傻一千年,连逆鳞都剜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如今阿灼魂魄已散,这最后一程,敖清不想让这份求而不得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尽管她也知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让她的阿灼伤心了。

敖清偏过了头,怕再多看这个人一眼,就要为她的妹妹心疼得泣下血泪。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显圣真君转身离开时,脚下竟然踉跄了一步。

默默蜷缩着的哮天犬,担忧地蹭了蹭他冷硬的银甲。

敖清也不知道,那一日,天庭正在论功行赏,二郎真君在天魔大战中立下不世功勋,天帝问他可有所求,他还未及回答,凄绝龙吟却先一步惊动九霄。

那一瞬,将将结束大战的众仙惊惶不已,无人可见二郎真君的眼底陡然沉如渊海,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凌霄宝殿上已经不见真君的身影。

只差了那一瞬。

二郎真君就可以将缄默多年的心愿说出口,那也是他投身战场的初衷。

他想让天帝赦免一人。

只差了那一日。

二郎真君等着天庭封赏,想用赫赫战功换取的不是什么稀世灵宝,也不是什么无谓虚名,他只是想把一个人换出万丈海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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