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独断专行,纵使不惧天下人口舌!但届时民怨沸腾,唯恐刀兵再起,陛下又该如何平息?”
无论是印象里,还是翻遍过去的史书记载,他从未见过一个敢说出这样话的帝王。
太可怕了……
这一刻,他心脏狂跳,脸上的神情分不清是惊、是惧,亦或者……还有一种不自知的激动。
萧临渊就站对方面前,这样近的距离,他脸上的冷漠和眼神里的淡然被一揽无余。
他半垂着眸子,轻描淡写。
“元先生,孤行此举,到底激起的是民怨,还是所学各派的文人之怨呢?”
元鸿微微张开嘴,却……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是百姓怨孤,还是文人惧孤?”
() 是的,是文人之惧,先惧而有怒。
他们怕了,怕萧临渊这个皇帝真的颠覆这个世道,颠覆他们的认知……
殿内的气氛再度回归静谧,甚至比之前更加冷寂。
元鸿跪倒在地,像是失去所有力气,拢于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元先生,难道说师者有教无类是错否?”
这一刻,元鸿回想起自己一生都在坚持的事业,记忆中那些稚童第一次拿起书本时开心的笑容,淳朴纯真的唤着他一声声老师……
他颤着声,嗓音沙哑,回答:“否。”
“可这句话,在如今这个世道大多数人眼中,并不是这样的。”
“世道,需要被改变。孤统一思想,让天下只有一种文字语言,以及声音,开启民智,增强交流,减少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又是否有利于国家长远的和平与安定?”
这是国策,是一个君王对国家未来走向的高瞻远瞩。
但目前仅从自身想法上来说,如果文字和语言上的矛盾少了,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就能得到加强。
适想一下,两个面对面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他们连听懂对方的话都做不到,谈何做到交流沟通,没有语言上的交汇,自然徒生麻烦和矛盾。
可若站在某些刚归降于大宸的战败国人的立场去想,他们连说话都要从头学起,从前生活中认识的文字、习俗、知识都被改头换面,甚至是彻底消亡,仿若一个初生的婴儿重新踏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前者,虽苦少数者十几年,但将造福子孙百代人。
后者,若劝萧临渊不那么做,现在的世道是什么样,未来就仍将是什么样儿。
人们语言和文字宗教信仰上的隔阂一直都在,永远也做不到真正的和谐共处,那些归降于大宸的人,他们或将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被逐步同化,甚至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又将掀起战乱。
但还有一个地方需要考虑。
“陛下说开启民智,那陛下打算如何做到?”元鸿问。
“已经在做了。”
长袖挥动,那坚毅的眼神中好像乾坤已尽在执掌。
元鸿不解,他只是个读书人,虽学识渊博,有远见,但也从未站在国君的角度去看。
“统一语言文字、焚书就是陛下实行的第一步?”
萧临渊没有正面回答,言语间有所保留。
“一国之安定兴盛,要做的何止一步,当多方考虑。”
说一半留一半,有些话他不可能告诉元鸿,因为这是机密,后者也懂。
元鸿紧蹙眉头,沉凝半响,抬手施礼,既是心服,也是无可奈何。
“陛下远见。”
“可陛下当真想好了?这将会是一条前无古人之路。”
他还想再劝劝。
“那孤便做这第一人。”
画面中,金冕黑色龙袍的帝王眉眼如画,俊美无俦,周身气质冷厉威严如腾飞之龙,昂首
前行,元鸿看着那越来越的容颜,沉浸在对方的那一句话中不觉恍神。
再回神,人已至元鸿近前。
洁白如玉的手掌落在元鸿面前。
在后者蒙然且疑惑的眼神里,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元先生,大宸多的是文士大家,宫门外跪着请孤收为成命的大有人在。你可知,为何孤独独愿见你?”
元鸿喉头一阵干涩,来之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始终没想通。
等他入了殿中,看清楚萧临渊的长相后,他以为对方是看在当初自己收留其躲雨的一段人情上,才接见自己。
但现在听完萧临渊之前的一番刨白,现在再听对方这么问,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为何?”
萧临渊唇边荡起一抹浅笑,几乎不可见。
“你开设文盛学院,广收门人弟子,不问出身,不问来处,扶人之志,助人高飞。”
“你有往圣之心,有教化万民之志!”
“你今日敢冒死入宫进谏,当不为名,而为国、为天下文道,是为大勇。昔日初见,孤便不觉得你是个读书腐朽之辈。相反,你知变通。”
知变通?对方这是何意?
疑惑间,怕抚了帝王面子,元鸿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出,落入对方掌心,顺势慢慢站起,心中打起了小鼓,不明白对方好端端的说这话是想干嘛?
像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