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变得凝重哀婉:“有些话我真是难讲。平章小时候,就被那天杀的贼人掳走了,这么多年,他不在父母身边吃了多少苦头我也不知道,可是他这么争气,他越争气我这当娘的心就越是疼,我疼啊……”
冷青檀被国公夫人的话触动,皓腕上坠着的细丝璎珞珠串轻晃着。
“唉!我想他认祖归宗了以后,我好生地去疼爱他,把他缺失了这么多年的亲情补回来,可却是力不从心。平章他不肯留家中,定要独立门户,令我实在是不知所措。怕他真的与我生了隔膜,更怕他一人始终是孤孤单单感到寂寞,我给他物色了多少好女郎,他不喜欢,我也不好强逼。但我这心里总盼着啊,我的平章以后有他的妻子疼爱,他再生个乖乖巧巧的孩儿,过普通人的日子,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国公夫人叹着,扭头望冷青檀,脸色转悲为喜,“青檀,我要多谢你,实现我这一心愿。”
与国公夫人一番谈话后,冷青檀愈发懂得了高门贵户里夫人幽微曲折的爱子心事。
父母孩儿分开了那么久,彼此之间,岂是轻易地便能修复隔膜?
她怀着复杂心事步出门,晏准原本等候在外,见夫人出来了,立即两步上前握住了夫人的玉腕:“卿卿?”
冷青檀听到身后国公夫人的脚步声,只冲晏准轻轻摇头,美眸清软如水,玉手也反将他的手握住,莹润的指尖在他
的拇指上点了几下,示意他安心。晏准便也放心地点头。
国公夫人将小夫妻俩的互动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平章是真的疼青檀,青檀也是真的爱着平章,这俩人压根不需要人操心的。她掩唇失笑,朝着他俩笑道:“瞧见你俩这样要好,我这心里就安了,青檀怀了孕,日后事事都得小心,我方才吩咐得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晏准,平章,你要对你媳妇儿好点,可别教她受一点委屈!”
晏准汗颜称是,唯有在母亲面前,堂堂晏相会露出如此神色。冷青檀看得分明,便也明白,晏准心中,也是真正在意着母亲的。
只是这样的爱太过于曲折,彼此都不大好说出口。
晏准有心令夫人不再如此疲惫奔波,为她在行止馆请个长假,然而冷青檀却不同意。首先是行止馆如今方兴未艾,正在急速上升期,应试在即,这时抽身离开有不负责任之嫌,再是她如今才怀胎不久,还没到走不了路,不能当教书匠的地步,少操劳些,她还撑得过来。
晏准唯有作罢。
冷青檀一直留在行止馆,直至怀孕七八个月,身体撑不住,吃不消了,才从行止馆退出来。这时候女学生们都争气地在科考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她待产在家时,皇后娘娘时常出入相府,为她送来不少宫里的美食。冷青檀腿脚浮肿,人比之先前操劳时更显丰腴了,但眉软眼媚,更多了几分原本就属于女子的姣柔之美。晏准肯亲自下厨,将他的夫人伺候得白白胖胖的,但冷青檀见恢复得窈窕更胜往昔风采照人的皇后,也是极为羡慕的。
岳弯弯生了小皇子,没人再找他麻烦了,朝臣们大多闭口,她乐得清净,还和陛下打趣说:“他们不逼我了?那我偏偏还想生几个!”
把陛下吓住了,元聿坚决不允许她再受孕。
岳弯弯掩着口唇,神秘兮兮地对冷青檀道:“老实说,我都盼着晏相和冷姊姊这胎生个女儿,咱们俩家结个亲家,这是不是很好?”
这个如意算盘可不是元聿打的,岳弯弯自己早有此意,只是不好与晏相说,故而与冷青檀说说而已,也是玩笑。冷青檀附和一二,彼此心里有数将来的事还得看孩子们自己
,大人做不了主的。
但冷青檀的头胎却没有令人如愿生个女儿,而是生了个闹腾的儿子,想晏相和冷青檀两人,都是性子极为温和沉静的,谁知道出了这么个意外。晏家小子从生下来之后就格外会折腾,而且强势霸道地占着他娘亲,不给他爹丝毫靠近母亲的机会。
晏相这一生,还没在谁那吃过大亏,遇到这讨债儿子,算是狠狠栽了一回。
小屁孩儿还特别善于观人脸色,打从生下来就识人,身边除了父母以外,围着他转的祖父祖母用不了多久便都已识得。在他还嘬着母乳呼哧呼哧吃得香甜时,只要看见父亲靠近的身影,便会立刻哭诉起来,让母亲将他爹哄走。一次两次是意外,时间长了,晏准总怀疑自己得罪过他。
好在夫人对他不惯着,了解他的把戏以后,宽慰了番晏准,令晏相这颗不平的心,稍稍地平了那么一下。
转眼几年过去了,冷青檀又生了一个女儿。行止馆有了越来越多的女夫子,她自己则被提拔到了刑部尚书,算是少女读书时代里便梦寐以求的官职了。
与儿子不同,女儿生下来就亲晏准,活泼伶俐,乖巧可人,两三岁时,就会跟着大人后面,迈着萝卜短腿儿求抱抱。晏相对女儿多不忍心,在家中无论走到哪都要抱着她。
一日黄昏,难得夫妇俩都赋闲无事,在庭院中靠坐在为女儿扎的秋千架上赏夕阳,晏准的长臂搂着爱妻的纤腰,令她的脸倚于自己肩上。
落日余晖从远处高矗的阙楼缓慢地下沉,乌金滚入紫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