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聿来时,甘露殿出了殿外当值的宫人,里头悄无声息的。
暮色四临,甘露殿内烧着的淡白色鱼油,随着殿门的大开,幽幽曳了一下。
纱幔垂落,立足于外,可以看见里头侧卧高隆的人影,被衾是大红的,绣着金凤团尾纹理。元聿放轻了些脚步,免使自己惊醒了皇后。先到摇床一旁看了女儿。
小公主青鸾醒了,正睁着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周遭的一切,像是充满了好奇。
元聿心中爱极,弯腰将她从摇床里抱了出来,青鸾就势被父皇连人带襁褓地圈进了怀里,高兴无比,咯咯地笑了起来,元聿比划了噤声的动作,她看不懂,只知被爹爹这般抱着,快乐是如此简单,就笑得愈发地放肆。
元聿怕她吵醒岳弯弯,可是也不想再打扰了女儿的好兴致,
女儿身上奶奶的香香的,像是才洗过澡换过了尿片,一身新鲜的甜味儿,元聿凑近,在她的拳头大的小脸蛋上亲了亲,青鸾睁着大大的眼睛,小手乱挥舞着,一不留神就一巴掌打到了陛下的龙颜上。
一点也不痛,元聿只纵容着她的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逗弄了女儿片刻,见她张开小小的嘴巴,像是打瞌睡去了,人昏昏恹恹的,元聿把她重新送回了小床,收了片刻,她闭上了眼睛,好像就此睡了过去。
元聿才得以抽空,先去沐浴净身。
浸泡在甘露殿净室的热汤之中时,整个人,每一寸的骨骼肌理,似乎才是最为放松的。爱妻娇女的身边,方可以不去想那些杂务。若不是那群操了半辈子的心的老臣,今日在大殿上他已甩脸走人了。
烧了折章还不足震慑,阁老口口声声为了社稷,面对帝王的强权亦是纹丝不退,稳如礁石,跟随着他的应声虫,躲在沈阁老的羽翼之后,也大放厥词,搅得人不得安宁。原本北胡人的稚燕王子即将抵达京都,当下,这才该是让人费心之事,如今一个个倒全盯着他的后宫。
从还是秦王之时起,他就不肯受人摆布接纳不中意的婚事,何况如今。
他们越是逼迫,他便越是逆反,不肯纳谏。
“弯弯。”
他停在了皇后的帘帷
后,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锦衾之下的身子睡得沉一动不动,元聿轻叹了一声,解开了外裳,寻着皇后的卧榻睡了过去。
从身后被褥底下探进去一只手,将皇后的纤细柳腰搂住,人从她身后贴了近前。
她还是没醒,只是鼻中发出了轻轻的一哼,像是梦到了什么,只是人还坠在深梦之中未能醒来。元聿想起她从前总会梦到岳家村的村民拿火把烧她的事,心里动了一下,手臂收紧。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活得很容易,总是会有许多求而不得的事,相比于他,她总是这么真诚、张扬、热烈地活着,像一株顽强的蒲苇,坚韧如斯。她比他更难,然而她也比他更灿烂,更招人疼。
他也只想要这一个皇后,只想疼她一人。
……
岳弯弯醒来的时候,身侧是没有人的。她起身梳洗,更衣,换上了妆成准备的锦裘。昨日里出去了一趟之后,吹了点风,今早起来,人就有些咳嗽了。
妆成命人去太医院请了江太医了,过了很久,江瓒姗姗而来,替她看了诊,也开了药。
自从上次江瓒于众人眼底抱走了傅宝胭以后,外人看江瓒的目光无不变了。想江太医年轻有为,却偏偏对聂羽冲的前妻过不去这道坎儿,值得什么呢,一时之间,对江瓒深以为可惜的比比皆是。
岳弯弯自己亦是心乱如麻,没有过问江瓒的私事,开了药以后,江瓒便退去了。
妆成拿着药方子,命人去小厨房煎了药。
用完药,身上恢复了暖意。然而岳弯弯却一意孤行,又要去御园散步。
妆成心思细腻,早看了出来娘娘有心事,想要开解她一二,然而岳弯弯什么也不愿吐露。
妆成于是只好又取了一身更厚实的锦裘,跟随岳弯弯出了凤藻宫,到牡丹园去赏花。
还是冬日,牡丹园也谢尽颜色,岳弯弯一切都觉索然,信步由之,最后停在了一片不知名的繁花园中,皑皑冬色的覆压之下,这花朵竟开得亭亭玉立,硕大如盘,论姿色不输牡丹。岳弯弯对妆成道:“妆成,给我一把剪子,我剪几朵回去插上。”
妆成点了点头,对她道:“这是西域供奉的花品,没想到在咱们的土地上开得倒是更好看了
,娘娘,这花可以风干了,涂上特制的蜡油,制成绢花的。娘娘采几朵好看的,回头臣让清毓给娘娘制成簪花,她的手巧得很。”
岳弯弯只是随意一提,妆成却说了许多,她也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含元殿那边的事她不知道,但是,就连她自己也都觉得,她何德何能,独占天子一人?
他想要选妃是顺理成章的,合乎情理,无可厚非。
这时,御园里又漫步而来几名宫人,无意之中就说起了一些琐碎之事。
“我前几天才为了陛下娘娘的大婚,劳前忙后的,这腰背酸痛不已,单是搬运沉甸甸的香果,就差点儿折了我的腰了。”
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