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在重症病房的玻璃墙外留了下来, 就那么静悄悄站着, 看医护进进出出, 把各种医疗仪器用在霍云深的身上, 而他低垂的眼睫从未动过分毫。
谁来劝她也劝不动,她不再哭了,眼神也很平稳,除了固执地站在那不动, 看起来很正常。
霍氏的亲信大多数撤走了, 只有白大褂来回经过,大家都认识言卿,话题度十足的女明星, 又是霍总的太太, 网上传言把夫妻两个的关系描述得复杂又虚假, 但现在所有人亲眼所见, 霍总为了太太命都可以不要, 太太也犹如被抽了魂,苍白纤瘦地套着宽荡病号服, 执拗守着一张她碰不到的床。
何医生急得来回打转, 怕太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还没休养就这么耗着,身体受不了。
闵敬拍拍他的肩:“您休息吧, 太太我来照顾。”
“可她……”
“别低估她, ”闵敬摇头, “我嫂子很厉害, 被带到那么远,什么都忘了,还能靠自己回来深哥的身边,以前人人都对深哥不好,也只有嫂子一个,坚定不变地接纳他。”
他镜片后的眼眶有些热:“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我还埋怨过她,想想是我太蠢了,她得有多深的感情,才能扛过那些磨难,跟深哥有现在。”
闵敬打理了一下形象尽失的自己,拿起一件大衣走到言卿旁边。
“嫂子,”他重新叫出几年前的称呼,“披上吧,别病倒了。”
言卿没看他,轻声说:“不用了。”
闵敬早有准备说:“是深哥的大衣。”
言卿指尖一颤,马上把衣服接过来,放在怀里紧紧抱着,汲取他残留的微弱气息,半晌后才披到身上,把自己裹在里面,像被他双臂搂着。
闵敬没劝她走,给她搬来一把加了软垫的小沙发,专门换上大快人心的话题,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江营被炸残了,那些保镖助纣为虐,死的死伤的伤,在房间门口掳走你的那个状况最惨,还有锁门的黄奉——”
他冷哼:“老家伙发现我们的人在外面,到了一楼特意没走正门,从窗户翻了出去,天太黑他没看清,在窗框上绊倒腿摔断了,等着跟江营一起被监察机构处置。”
“他们在霍氏埋的线都挑得一干二净,相关人也全部清理,以后集团里再也没有隐患,彻彻底底是深哥的了。”
言卿专注望着病床上的霍云深,听完这些,唇弯了一下:“闵敬,我没事,你不需要费心,我只不过是不想离开他。”
闵敬忽然语塞,鼻子一酸。
嫂子都懂,明白他不是真的想说这些,在逗她开心而已。
就像上学的时候,深哥每次跟人打了架,都不敢露面,他作为小跟班儿习惯性地编理由去找云卿解释,云卿总是温软地垂着眼,对他说:“他又受伤了对吗?我去偷偷看看他,你别让他知道,我不想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闵敬眼圈一下子红透:“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言卿的眼睛映在玻璃上,含着一层剔透的水光,她喃喃问:“那三年,他怎么过的。”
闵敬满肚子的话都像找到了出口,千言万语想跟她说,恨不得把深哥的每一点痛苦都淋漓尽致地讲给她听,但嗫嚅了半天,最后只挤出来一个词:“生不如死。”
言卿把大衣抓得更紧。
她不需要想也知道的。
床上那个昏迷的人,即便在新的记忆里已经跟她亲密无间了很久,但遗失的过去全部找回来以后,她隔着玻璃细细地描摹过他的脸,才发现他变了好多。
从前阴郁也嚣张的少年,为了找到她,独自跋山涉水走了好多凶险的路,青涩和锐利的棱角都硬生生砍掉,成为了能给她撑起天地的男人。
重逢的桥上,他癫狂地抱着她,重复说着“卿卿,是我”,是他怕自己改变太大,她不愿意认他。
言卿低下头,下巴埋进他的衣领里,脸颊磨蹭他穿过的衣料,轻轻抽泣了一声:“云深,你别怕,我回来了,一辈子也不会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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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深的情况在第二天中午开始好转,去掉了呼吸机,从重症病房换到常规病房里,言卿寸步不离守在他床边,人多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冷静,坚持做好霍太太,不在一大群医护面前给霍先生丢脸。
等到人都走光,房门贴心地关闭,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她跟霍云深两个人,言卿迫切地踢掉鞋子爬上床,把被子轻缓掀开,检查他的伤。
枪口一层层包扎着,他左边身体从肩臂到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和碎片割伤,仅仅腰还算完好。
言卿嘴唇咬得淤血,忍着不掉眼泪,她哪里也不敢乱碰,给他盖好,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缩在他身旁,用手指触碰他的脸,很小心地吻一下唇角。
医生走前交代过,霍总的危险期平安度过,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言卿也好久没休息,她记忆复原,损伤严重的脑神经在自我修复,本能地急需睡眠,她担心睡在床上会误伤到他,恋恋不舍下床,把椅子拉到离床近的墙边,靠着昏昏欲睡。
她支撑不住闭上眼时,霍云深的指尖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