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娘娘开口了,她的声音本是清泠的,听起来原应如明月秋华般可望而不可即。却不知怎地,又带了些仿佛病中的慵懒,这就如同漫不经心地伸了纤纤指尖,往人的心弦上一路撩拨过去。
连凤九都听得心头跳了跳。
仿佛被这声音蛊惑一般,凤九上前几步,又很知进退地在花帘前停了下来。
那是繁花如锦帘垂下,凤九看不真切里头的人,然而却清楚明白地感到有一道目光穿过那些垂下的花枝落在她身上,然后似乎是将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地打量了一遍。
凤九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尾巴都快要现出来了。
她当年被帝君逼着追问“司音”的消息的时候都没觉得被打量得这么透彻过。涂山这位娘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九尾狐?”那位娘娘再次开口,问。
“是。”凤九谨慎地答。她原也没打算隐瞒,何况她觉得她想瞒也瞒不住。
“与我涂山并无故旧?”
“并没有。”
“此来为何?”
这直指重点的一问,却让凤九沉默了。
凤九这一路上都在想,等见了涂山之主要怎么说,才能让她相信自己带来的消息,关于接下来的天地劫变,关于涂山将面临的灭族之灾……但她现在忽然发现,她原准备的那些说辞,大概会完全派不上用场。
果然。那位娘娘再次开口,语声中已收了那魅惑之意,竟是变得有些兴味索然起来,道:
“今日,本是我涂山一族阖族灭亡之日。小狐狸,你这时候来涂山,是想做什么?”
到这会儿,凤九差不多已经可以断定了,这位“娘娘”的修为,恐怕甚至不在东华之下。
这位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娘娘修为功深,既已算出本族的劫难,为何不避一避?”凤九小心斟酌着词句,问。
那位娘娘一听,笑了,道:“小狐狸,你还是太年轻。难道你不知道,那避不过的,才能叫做‘劫’?”
“固然……”严格说起来,是这样没错。可……“可是,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避不过?”
“哦,这么说,小狐狸,莫非,你竟是为我这涂山一族的劫难而来?”
“是。”
那声音又有了些兴味。“意思是,你想替涂山一族解了这一劫?”
凤九忽然觉得额间起了点汗。“是。”她答得肯定,心里却有点发虚——怪了,她这也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她为什么会觉得心虚?
果然,那位娘娘又笑了,那笑声着实是好听,但也着实是让人心里没底。凤九已经想要变回原身,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
好一会儿,那位娘娘才终于止了笑,再开口——似乎是那一通好笑费了她些气力,她的语气越发地慵懒了,道:“族灭之劫,怎么着也都是攸关天地运数的大劫。你一个刚升上仙的小狐狸,什么因果都不知道,就敢这么愣头愣脑地闯进这种劫难里乱来,搅扰天地运数……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凤九擦了擦自己发痒的鼻尖。她跟她姑姑两个都是打小到大没少闯祸的,但闯了天大的祸事也自有人在身后兜着护她们周全,因此上,是养得胆大妄为了些。
这要算起来,莫说这次帝君应劫是她强闯进来的,就上次帝君下凡历劫也是她擅自搅进去的……帝君着实是有些纵着她了。
但是。
“凤九修为浅,不比娘娘法眼通天,不能一眼看透因果。凤九只知道不违己心,勉力而行。凤九想,天意到头,也终会顾念人心吧?”
“谁告诉你天意终会顾念人心?!”帘内的声音收了漫不经心,竟似有些动怒,“你还没有见识过,它有的是法子把你的心一点,一点,给捏碎了,再碾成末,再焚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