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兔子并没有开灵智,只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兔。
它听不懂顾明昼的话,也察觉不到沈洱凶狠的视线。
顾明昼却仍然对着它低声念叨着,带着些不符合年岁的惆怅,“姨母对表姐姐真好,要是我也有一只自己的兔子就好了。”
“等我再大一些,就养一只自己的,起名叫小白,你觉得怎么样?”他笑了笑,一刹那,眉梢雪融,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像是有明媚的阳光照进了沈洱的心底。
他笑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沈洱下意识地想。
半晌,沈洱又呸呸两声。
顾明昼哪可爱了,一点也不可爱,丑丑丑!
不过……小白。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怪耳熟的。
沈洱绞尽脑汁地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忽然间,一个家仆冲进院子,像是在寻找什么,在看到小顾明昼怀里的兔子后,一把将兔子夺了过去。
“少爷,你怎么能偷东西?”家仆眉头蹙紧,“表小姐要是知道她的兔子被你偷走,定要告诉给家主知道,你又想挨一顿责罚?”
沈洱睁大双眼,气愤地道,“他哪里偷了,明明是兔子自己跑过来的,他刚刚还说要把兔子还回去呢!”
没人听到他的话,小顾明昼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他没有辩解,只是低声道:“快带回去吧,天气冷,会冻着的。”
家仆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厌恶和嫌弃,伸出手,在兔子干净雪白的皮毛上使劲拍了拍,“又得好好洗一遍了,少爷你身上带着煞,就别把晦气染给别人了,能不能稍微自觉一点,别给咱找麻烦不行么?”
沈洱想冲上去对着他的脸给他两拳。
混蛋!说话的语气真让人恶心!
他这个大邪都看不下去了!
顾明昼没有出声,目光落在那被家仆攥住耳朵奋力挣扎的兔子身上,半晌,他只轻轻道,“你那样抓它,它会痛。”
家仆没好气地道,“不劳少爷操心,死不了,少爷还是赶紧把今天的功课送去夫人那吧。”
闻言,顾明昼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小兔,缓缓收回目光,沉默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你是哑巴吗?”沈洱不可思议地跟他进屋,想撬开顾明昼的脑壳看看里面装得究竟都是什么。
为什么这么麻木?
为什么一点也不反抗?
为什么连生气辩解这样正常人的反应都没有?
沈洱想这么问他,可他也知道小顾明昼根本不会回答。
他一路跟着小顾明昼,生着闷气,看着他把功课整理好,换上明显小了很多的足靴,踩进雪地里。
直到走到一间卧房门前,小顾明昼终于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看向那扇于他而言十分高大的房门,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希冀,他对门口的婢女道,“我的功课做完了,来给母亲看……”
“夫人说了,让你把功课搁在门口就好,不必进去。”婢女声音淡淡,不等小顾明昼说完便打断了他。
小顾明昼立在门前,踟蹰半晌,轻声道,“我有一处没有明白,想问问母亲。”
“少爷自己去藏书阁看吧,这是家主的命令,你不能踏进这道门槛。”
沈洱清晰地看到小顾明昼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抹浅淡透明的灰。
他缓缓俯下身子,把那叠书本规规矩矩、工工整整地搁在房门前,张了张口,“母亲,我……”
“少爷!”婢女厉声打断了他,“已经可以了,请少爷回去吧,别忘记你身上带着煞气,难道你还想让夫人的身体继续差下去么,往后
只站在院门口就好(),不要再进来!
小顾明昼沉默下去?()_[((),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乖乖起身,刚要离开,却见不远处,顾明佑走了过来。
“大哥。”顾明昼规矩懂事地向他行礼。
顾明佑却只是轻蔑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会,随后目光落在了他搁在母亲门前的书本上,他故作没有看到,一脚踩了上去,微笑着问,“翠屏,夫人身体怎么样?”
婢女露出笑容,“劳大少爷关心,夫人身体很好,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顾明昼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顾明佑走进母亲的房间,很快,房间内传来了顾明佑刻意放大的欢笑声。
他默然地俯下身去,跪坐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书本上沾染的尘土和雪泥用袖子擦干净,一滴清透的眼泪落下,沈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面色平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指尖却微微颤抖着,将那滴温热的眼泪和肮脏的雪水一并抹去。
——他哭了。
沈洱从没见过顾明昼掉眼泪。
他是连死都能笑着说出口的人。
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雪地里不管不顾?
沈洱看着顾明昼踏着雪地远去的孤单背影,脚印很快掩埋进风雪消失不见。
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
一切只是因为他身负天命,又为天道所妒,哪怕一点点的关爱都不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