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见他止住眼泪,顾明昼甩去剑上血珠,插回剑鞘,低低叹息:“所以,到底为什么哭?”
他不问还好,问了之后,沈洱彻底忍不住眼泪,泪水瞬间如同大河决堤般喷了出来。
“孩子没有了,他刚刚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打没了……”
像小孩告状一样,沈洱眼泪汪汪地掀开自己的衣角给顾明昼展示,一边展示一边哭,“你看,它都扁了。”
顾明昼怔了怔。
白皙的小腹上果真如沈洱所言,多了块显眼的淤青,一眼便知是多么重的一拳,虎妖是抱着必杀的念头在打他,人类挨了这样一拳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可面前的大邪却完全没在意这点疼痛,反倒像寻常凡人般,只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痛哭。
大邪,也是有感情的么,还是说,只有夙冥会如此?
顾明昼紧蹙的眉宇渐次舒展,想不通夙冥究竟和其他大邪为何区别这样大。
但沈洱哭得这样肝肠寸断,令他也有些被莫名感染到。
他俯身过去,还没动作,手腕就被沈洱一把抓住,急切地带去了自己的小腹。
“你快摸摸,是不是没有了?”沈洱眼巴巴地望着他,眼尾都哭红了一片,方才顾明昼回到山洞时,看到的便是沈洱这幅被惊吓过度的神情。
顾明昼顺着他的手去摸那软软的小肚子。
说实话,没觉出和之前有任何区别……
硬要说区别,就是这白皙软嫩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拳痕。
虎妖这招调虎离山倒是不错,顾明昼没料到虎妖的抱负竟然如此远大,连大邪的主意都敢打。
再晚来一步,怕是这傻兔子真得被虎妖吃个一干二净。
多少也算他的错,中了虎妖的计。
顾明昼垂下眼眸,从怀中取出一瓶随身携带的药膏,拧开盖子,指尖沾取一些,轻轻抹在了沈洱的小肚子上。
沈洱推开了顾明昼想要涂药的手,他从来没有家人,这唯一将要降临在世上的家人,现在也因为他的过失而死去了。
他难受得要命,没心情做这种可有可无的事。
“你说话啊,是不是孩子没有了?”沈洱还在等他的答案,声音都哽咽颤抖了几分。
他不懂生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如果是那样一拳,他都疼得如同被刀绞一样,肚子里的小崽绝对不可能活下去。
他明明还想着以后能够带着小崽一起去毁灭三界,一起称王称霸,他们会是世上最要好的父子,最贴心的家人。
可是因为他的贪吃,孩子没有了。
“夙冥,冷静点。”顾明昼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你我昨夜才同房,不可能有孩子。就算真有孩子,他现在也只有一粒尘土那么大,不会轻易滑胎的。”
闻言,沈洱擦了擦眼泪,怔怔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顾明昼严谨地补充一句,“至少人类是如此。”
话音落下,沈洱又哭了,“可本座又不是人类……”
眼看把人又给惹哭,顾明昼眼皮跳了跳,他没多少哄人的经验,方才的话下意识便说出去了。
他重新组织语言,忽然想到自己采来的那株感孕仙草,顾明昼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株仙草。
至少那虎妖没有骗他,后山山崖上的确有一株仙草,叶白茎紫,和虎妖说的别无二致。
顾明昼把仙草递到还在抱着小肚子哭的沈洱面前,无奈地低声道:“你若真想知道孩子还在不在,吃了它,一切便真相大白。”
沈洱抬起眼,望着那株仙草,草叶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一看便知是顾明昼采来后立刻带回来的。他犹豫着,终究没有伸手接过。
“如果孩子真的没有了,怎么办?”沈洱哽了哽,推开了顾明昼的手,“我不吃。”
闻言,顾明昼顿了顿,有些困惑地低声道:“没有孩子不是正好?”
他和沈洱一无情义二无交往,甚至在沈洱眼中,他该是仇敌一般的存在才对。
为何非要留住孩子?
“他在本座肚子里长出来了,本座就是他爹爹。”沈洱气愤地瞪着他,“孩子不在你肚子里,你不觉有什么,也正因为你不愿意负责,所以你才觉得没有更好,你们人类果然如传言里那般冷血自私,邪物都不如!”
被劈头盖脸指责一通,顾明昼默了默,将那株仙草缓缓收回,淡然开口,“罢了,你自己想清楚之后再吃不迟。”
“冷血,自私!”沈洱气得脸颊通红,顾明昼越这样平淡,他越觉得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偏又憋得难受,无处发泄,不得开解,“你只是想要封印我,没有孩子,你就可以毫无顾忌把我封印起来,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什么吗!”
话音落下,顾明昼眸光陡然沉郁,忽地抬手一把掐住了沈洱的脸,将他没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男人俯身定定地盯着沈洱的眼睛,声音冷然:“我本就是来封印你的,是你本末倒置了。”
宽大的山洞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顾明昼掌心被一片温热湿润,滚烫的泪水噼里啪啦地从指缝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