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摄影师背后参观两人合影。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好生奇怪。陈纵一看他眼睛,脑袋里就嗡地一声响,忽然间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从小跳舞跳到大,四肢第一次不听使唤,全然无法协调,畏首畏尾,展现出了一点一十一体综合症初期表征。
子夜也没法看她,看一眼陈纵,立刻转过脸,看天看地看人,就是不看陈纵。忽然间笑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两人身体距离稍稍靠近一点,目光却越离越远。貌合神离,像极了那种闹了别扭的小情侣,像那种离了婚还有情的前任夫妻,还像那种街上第一次碰到却早就觉得对方长相好看的路人。
摄影师都觉得离谱,问两人:“哎呀你们两个,是不熟吗?”
背后众人都跟着着急,跟着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陈纵和子夜更无法直视对方。
白小婷也讲,“那天相亲相爱,这几天又有仇了,又见不得对方是不?我看就得叫邱阿姨拿了皮条来,再追着子夜打一顿,你两才能好好拍个照。”
众人哄笑起来。
最后还是子夜主动靠过来,像抱一截笨重木头一样将陈纵搂进怀里。
陈纵整张脸埋在他胸口,有了掩蔽,明目张胆地心猿意马:他看着清瘦,没想到怀里这么有安全感。脸烧到耳根,别人统统看不见。
只有子夜看见,故意讲,“你不将脸露出来,别人以为我同谁拍结婚照。”
陈纵耳朵更烧,大叫:“不露!”
“那你看我。”子夜笑着讲。
“不看。”
“我是抱了个桩子吗?”
“你才桩子!陈子夜,字庄子!”
……
闹到最后,摄影师也没抓出个好照片,暗叹自己技术大跳水。幸好王叔也没怪罪,抱了周姨劈的西瓜出来待客。
陈纵与子夜分了只瓜,一人半只,坐到屋檐下躲太阳。
子夜勺子舀,陈纵徒手掰,这时候两人性情上最大的差异就显现了出来。
陈纵仍无法直视他,一看到他的脸就要爆笑。
瓜吃到一半,子夜又想起追究那个问题,凑近前去拷问陈纵:“我长得很滑稽?”
陈纵被他盯到浑身发毛,偏过脸,拿手推他,叫他走开,笑着嚷嚷,“你不滑稽,我滑稽。”
正在调试镜头的摄影师趁机抓拍下这一幕,将相片放大,脸上渐渐带了得意的笑。
金叔王叔周姨凑过来看,都说好!
白小婷看到,也说,这张好这张好!
众人都说好,那必然是极好极自然的照片。两人也总算有了一张像样的合照。子夜第一次有了物欲,见到照片,主动跟摄影师讲,这张可不可以多印几张?那张照片于是一直跟着他,跟着他换了几次学生卡卡袋,跟着他去了许多地方,又一路从学生卡袋换成钱夹。
子夜不学文了,也尽量克制自己,很少写作。因为一写,邱阿姨便觉得他断不了念想,便会神经质地大闹一场。子夜的情绪少了宣泄出口,大部分时候便只好画画。工笔花鸟素描,寥寥几笔,栩栩如生。他的画和他的文字风格很像,皆如刻刀,言两语,笔两笔,直击人心,有种大道至简的意味。
所以很容易地,子夜高伊始,几幅画作也获了日本的奖项,得了个机会公费去京都。
一个星期的旅程不算长。爸爸接了子夜回家,对于那个近处的国度仅有寥寥几句陈述句,随后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只玩偶给陈纵当作旅行总结。那是一只脸蛋特别可爱的中号达菲。
“在东京转机时买的,”子夜吃饭时,在大人的询问下随口说道,“听别人讲,东京迪士尼的公仔脸做得最好。”
这话是从前在香港迪士尼时同坐漂流筏的女孩讲给他们听的,没想到子夜牢牢记在了心里。但当着邱阿姨,他不敢提,一提香港,她就要发疯。
爸爸讲子夜,“你真是有心了,东京转机那么点时间,还跑那么远去买这个布娃娃。”又讲陈纵,“你看你哥,把你宠到天上去。”
陈纵收到达菲,自然是开心的。可那时她心中,更多的是狐疑。
她的临终愿望,怎么就这么一条接一条的实现了?
陈纵拿到心爱的达菲之后,将遗愿本子翻来覆去地看,心想,这和白小婷一齐挑选来的日记本,难道是什么愿望实现簿?可为什么她的愿望实现了,白小婷却没有?
又或者,她还想到一种可能性。由于这些愿望都是直接或者间接经由子夜实现的,所以她一度怀疑子夜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无所不能的神仙,或者未来的自己从穿梭时光送她身边的机器猫,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她时常趁子夜不注意,偷偷打量他。吃饭时看,睡觉时看,半夜偷偷打开他房门看,看他什么时候双脚离地呈仙人模样,又或者什么时候藏不住,露出一截儿尾巴……可惜子夜掩藏地很好,始终不曾漏出马脚。
而陈纵的愿望一直行进到那条“死之前要和子夜接吻”,便停滞下来,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还有呢?
陈纵常常在各种场合,奇怪地望着子夜。
然后呢然后呢?
在她的略显诡异视线检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