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复活死人, 正统的医生大夫自然不管用
必须得走歪门邪道。
所谓世外高人, 灵庙高僧, 修行道士,以及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的江湖混混,沈琛一个都没放过。
要说这世道动荡有千不好万不好,独独好在绝大多数人食不果腹, 自我者迫切希望得到庇护, 忘我者不忍家国子民饱受压迫。
而大名鼎鼎的沈七爷没有家。
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连子女心腹都没有, 只有手里大把花不出去的钱,似乎在日本人面前颇有面子。
这简直是块唐僧肉, 新鲜, 保值。
因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足足三天时间,七十二小时, 奇人异士纷纷找上门来, 沈琛几乎不曾合眼, 共见了三五十个。
得知他要救活一个死透了的沈音之。
有人震惊难以置信,有人当场甩袖离去;
有人摇头叹气奉劝清醒,有人抓耳挠腮地翻书刨邪方, 更有叽里呱啦摆阵贴符,天灵灵地灵灵的咒语念上几十遍。
没用。
通通无用。
别说复活, 他们连弄醒周笙都做不到。
沈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冷, 一心扑在死去的沈音之身上。
什么国家存亡, 什么民族大义,不管了。
左右他已死不死,活不活的。连自己的进食休息都不记得,何况城郊日日发放粮食、救济难民的事?
忘了吧。
全忘了。
直到隔天傍晚,一位达到忘我境界的高僧走进沈公馆,告诉他,自己庙中有位师叔,似是长生不老之躯,年岁过百仍然保存着壮年的模样。
“师叔精通医学药理,钻研命理,佛法造诣很高,只不过破戒杀生食肉,我十多岁的时候,他就被逐出师门,独自修行去了。”
高僧白发苍苍,九十多岁的模样。
他愿意说出师叔的下落,条件是继续发放粥粮救济难民。
沈琛答应了。
当天上山找人。
暮色苍茫之下只见山腰一件破木屋,灰烟缕缕升至长空,一个老头坐在门前烤鸟儿
白头发白胡子,看着比高僧还年轻个十把岁。
侧面对着他,双眼紧盯手里反面的麻雀,缓缓道:“孤寡老头,没儿没女没媳妇,屋里没有藏特务,你尽管搜,别打翻我的碗就行。”
“我找人。”沈琛登上最后一级台阶。
“找谁?”
“本真和尚。”
老人下意识摸了摸头,镇定地眯起眼睛看他一眼,“您就是沈先生?”
不及回答,他直截了当道:“人死七日当入土为安,不该上我这来,沈先生请回。”
说完,闭嘴。
之后犹如河蚌般紧紧锁着两片嘴唇不出,无论说什么皆不理,问什么皆不答,仿佛聋哑。
——做师侄的再三提点过:“师叔脾气不大好,沈先生找他办事,请多包涵。”
沈琛定定站会儿,按耐住焦躁暴戾的情绪,没有直接掏出口袋里的枪。
他转身下山。
他耐心很好。
今天不行再明天,明天不行再后天,天天来,天天被那套‘我无能为力,沈先生请回’不留情面地打回去。
一连半个月。
天大的耐心消耗殆尽,他终于闯进门去,枪指脑袋冷冷地问:“到底救不救?”
破过戒的和尚仍然摇头,低头合掌,云淡风轻道:“没人能救。”
“沈先生请回。”
沈琛依言回去。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沈公馆很静,只有他们两个。
他抱着她,下巴轻轻抵住额头,眼看着雪纷扬,坠落,落地而后覆灭。
耳边几乎能听到她皮肉之下的筋骨在轻轻地腐烂,糜化,继而完全的分解,消亡。
“会疼么?”
他不知道在问谁,声音同雪落在地里,得不到别人的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他自己回一声轻微的:“我疼。”
是真的很疼。
*
天不亮,雪未停,沈琛去而复返。
这回领着手下所有人,所有的枪,压着山脚山腰所有无辜的男女老少,再次上门拜访。
本真和尚推门而出,入目便是一张张冷酷无情的脸,一张张惊恐无措的脸,不由得无奈吐出两个字:“何必。”
“如今日本人踩在头上为非作歹,无恶不为,上海朝不保夕。国破家亡已经近在眼前,人人皆有死,你死,我死,谈话之间数千万人死在抗战压迫之中。而沈先生您有钱,有人,有枪,不用他们对付日本人,居然为了区区一个故去的人为难数十活人,何必?”
“她只是你的区区,就如家国对我而言不过区区。”
“而这些人的命,连我的区区都算不上,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沈琛轻嘲慢慢地抬起眼,瞳仁漆黑空洞,如深渊。
手中的枪已上了膛,指着浑身发抖的妇女,三岁大的孩子在她怀里大大大哭。
摆明已无周旋余地,素衣老人沉沉长长叹一口气,心道劫难到底躲不过。
口上仍不死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