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 男,29岁。
日常生活不酗烟酒,作息稳定,年年体检没落下。
体检报告说他心脏功能良好, 完全没有高血压的潜质。真是感天动地, 今晚不必活活交代在重大刺激上。
有幸得以死里逃生,这时的沈先生保持着超乎常人的镇定。径自打开门, 换拖鞋,穿过客厅步入厨房, 开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他成熟稳重, 且优雅端庄的一饮而尽。
老男人的心脏恢复正常。
结果下秒钟瞥见某小孩换上拖鞋,哒哒哒的也往这边钻……
“我们一起睡觉吧!”
那天真烂漫的语气仿佛再次响起。
——尽管知道家养一个皮小孩,语出惊人是她的天赋和日常。但今晚, 从三人有情到主动邀约, 是不是太过超常发挥了点?
不好意思,再来一杯温开水压压惊。
心情逐渐平复,沈琛不紧不慢滚着喉咙, 被身旁小孩眼巴巴望着, 他眉梢一抬, “你刚才说——”
由于内容很重大,停顿两秒以示尊敬。
沈先生唇齿交碰, 缓缓沉吟道:“睡觉?”
“嗯!”
沈音之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 大声:“一起睡觉!”
哦, 差点漏掉这个重点,实在不应该。
“一起,睡觉。”
沈琛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微压下巴,直直看着她:“你知道睡觉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
脸上写着‘这有什么不知道,傻子都知道’的表情,她声音清脆,“睡觉就是睡觉呀。”
指指他,“你。”
再指指自己,“和我。”
“两个人,一个床,你一半,我一半,晚上就不黑,不做噩梦不害怕。”
她歪头想了想,不知怎的,忽然蹦出一个词:“孤独。”
这是个深奥的词。
不太小孩子气,不太傻子。
沈琛不禁跟着她,稍稍偏头,“孤独?”
“嗯,孤独。”
小傻子似乎也惊讶于自己的新词汇,双手拍拍脸,迷迷糊糊的呢喃:“一个人不是孤独,晚上睡觉不孤独,酒醉了不孤独。可是,一个人酒醉了,不想一个人晚上睡觉,又没有人陪她,她就孤独。”
“就像生病在医院里,没有人陪你,你没有人爱,你孤独。是不是?”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沈琛看出来,真的醉了。
混杂的酒后劲最大,难怪今晚总说半傻不傻的话。
他又倒杯温水,她咕噜噜地一口气灌下去,然后大眼瞪小眼,十分期待:“睡觉吗?我们一起睡觉吗?”
“不,我不睡。”
沈琛收回杯,指尖拢了拢小孩乱蓬蓬的头发,“你上楼,洗脸刷牙,自己睡觉。”
“就我自己睡?”
沈音之好失落,好不高兴。
明明以前他们有睡觉的,从1937的冬天开始,她记得很清楚。
秋末入冬的日子,好像有不好的人,扮作保镖潜进沈公馆。抹黑往她房间走,正好撞上凌晨回来的沈先生。
——那段时候他经常凌晨回来,漆黑的呢大衣夹一卷冷冷的风雪。有时她会被冷醒,有时太困,就不醒,或者不想醒过来。
反正醒来也没什么,就是抱抱他,亲亲他。
像沈园被烧毁的那天晚上一样,陪陪他就好。
不过那天她白天玩太累,晚上完全睡死。
过好几个月才知道,当晚沈先生迎面碰上假保镖,难得亲自动手,在审讯室里足足呆满一个晚上。里头穿出来一声声凄厉绝望的求饶,把所有佣人吓得难以入眠。
后来好长时间,佣人们不敢抬头看沈先生,听他说话都战战兢兢。唯独她置身事外,稀里糊涂搬去他房间住。
你看。
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呢。
为什么现在不能一起睡?
小傻子不甘心:“你真的不要,我陪你睡吗?”
沈琛:“不要。”
“真的真的不要?”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不要?”
他不厌其烦地肯定:“真的。”
“……那我可太孤独了。”
沈先生说话向来不容置疑,沈音之只好放弃。
她默默转身,肩膀脑袋骤然丧气垂落,犹如丧尸幽灵般、拖着两条腿往前移动。以此生动形象地诠释,什么叫小小的个子,大大的生无可恋。
她故意走得好慢好慢,想被他叫住。
可他就是迟迟不叫她,她越来越失望。
直到脚尖踩上台阶,后头落下一句低低的、自言自语似的:“忽然想看电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看电影?”
“我!”
沈音之猛然活力迸发,高高举起手,原地上下楼梯地蹦哒:“我我我我我,我超级想看电影!”
她眉眼晶莹,流动着光彩。
他垂眸淡笑,温柔光下侧影长长。
夜还漫长。
*
洗头洗头,酒好像醒了不少。
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