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想见你。”
面貌俊朗的秘书如是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音之稍有迟疑,不太想被关回笼子。但环顾四周,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怪。
不单单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连她本该坏掉的嗓子容貌都莫名其妙变好了,周副手还板着冷脸,生分喊她林小雨而非阿音小姐……
难道这是七爷的惩罚么?
因为她总逃跑,干脆没收了她的身份?
弄不清楚。
好在这天底下也没人能弄清楚,上海滩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沈七爷的心思。所以沈音之仅仅凭借直觉想了想,觉着他反正要不了她的命,便手脚麻利地爬起来,跟着周副手往外走。
“林小雨,谁让你走了?!”
经纪人像肉饼似的摊在地上,声嘶力竭:“按公司合同条约,私下接活得赔十倍商演报价!就是十万!你没钱就赶紧滚回来道歉,不然我早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钱是林小雨的命脉。
往常一提钱,林小雨当众跪下来给她赔罪的事情不是没有过。怎么今天完全没反应,背影都不带停的?狗屁沈先生又是谁??
这该死的绿茶婊就知道勾引男人!
想到顶头上司吩咐过,绝对不能让林小雨擅自爬上别人的床。经纪人咬牙切齿,不得不忍着疼痛起身,追上去低声警告:“林小雨,待会儿闭上嘴少说话!别忘了公司合同和你欠的钱!”
沈音之揉揉耳朵,直接跑周副手身边去。
走进昏黑的地下停车场,四面八方的车辆整齐排放。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车,毕竟在日本军鸠占鹊巢之前,繁华的上海自有电车四通八达。四轮汽车座驾太过奢侈,算是有钱有势的身份地位象征,只有大人物才用。
沈公馆当然有车,其中还有辆洋红色。
那是沈音之自个儿讨来的生日礼物,之前盼星星盼月亮缠着七爷学开车。
后来小汽车来了,她转又看上别人家的小提琴,除了惹七爷生气的时候装模作样缩在小汽车里睡觉之外,压根没认真研究过那车的周身线条。
以至于现在完全想不起,它究竟长什么样。
只记得她抱着方向盘不松手,寒风瑟瑟里发抖。他直直在窗边站着,眼神漆黑锋利,但终究会踩着雪缓慢走过来、弯腰伸出双手揪她出来,再抱回卧室里裹紧被子。
你瞧。沈七爷要怎么取沈音之的性命?
他下不了手的。
而沈音之就仗着沈七爷下不了手,仗着这点说不清楚的底气,1937年胆大包天地逃了出去,1938年死在他的面前。又在2018年猝不及防重新站在他跟前,依旧没心没肺不知愁。
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男人看着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手腕上一串细碎的佛珠,好似一簇火延伸到身体里,在五脏六腑间猛烈地烧。
“过来些。”他说。
沈音之左看右看,往前走了半步。
双手背在身后,十分聪明地防止挨打。
“再走近点。”
身旁经纪人认出这个声音,瞳孔皱缩。
万万没想到世界上千千万万沈先生,竟然被这丫头碰上最矜贵温雅、无数女明星倾慕又畏惧的那个沈先生。这还了得?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小丫头,一脸紧张:“您好沈先生,我是林小雨的经纪人,不知道您——”
话未过半,手被甩开。
沈音之大大方方走近两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仿佛泥土里突然钻出来的地鼠,灰头土脸又乱七八糟,一头长发干燥杂乱……
不。
分明是只蓬松的小狮子,年纪不大活蹦乱跳。不过胆大包天溜出他圈好的森林,才会沦落成街头的小耗子,眨眼的功夫便被欺负成这样。
模糊想法划过心头,浓郁的不悦在胸腔内翻涌。沈琛微微压低眉,视线冷静地扫过眉眼五官,很确定这就是他梦里的那个小女孩儿。
“上车。”
他字字带着股不容反抗的命令劲儿。
沈音之往前瞅瞅黑暗里好大一团更黑的轮廓,回头再瞧瞧双眼嫉妒到发红地经纪人,当机立断抓住车门,缩小身体要往里头钻。
“等等,她不能走!”
经纪人连忙出声阻挠,隔着衣服用力掐着沈音之,“沈、沈先生见谅,林小雨是我们星娱重点培养的重要艺人,您不能、不能就这么……”
“我是沈先生的秘书,有事可以联系我。”
周秘书面无波澜地打断,单手递出名片。
他的意思好像是,所谓圈子里位居二线的经纪公司,随便由他这个秘书足以打发,完全没必要打扰沈先生的雅兴,更轮不到她说话。
经纪人咬唇,只要想到林小雨有巴上高枝、洗清债务的可能性……
她忍住接下名片的念头,格外清高地偏过头去,“身为经纪人我有义务对她负责。不管您今天说什么,我绝对不会让林小雨离开的!”
周秘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吴莉莉,二十七岁,北通人。南江传媒学校毕业,单身未婚,目前合租在南江花苑16栋403室,另外三位室友分别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