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若非这小子提醒,隔着这么老远,他还真没注意。
如今看来,着实大,也气派。
看着没什么雕梁画栋的,但懂行的人一看就是名匠打造,用料考究,做工也好,没有几千两银子根本下不得水。
光甲板之上就有三层,甲板下头,少不得也得三层……
往来这线路的多是货船,这么大的客船,来这里做什么?
小黄看了他一眼,“您往年来的时候,瞧见过吗?”
钱老大挠头,“谁在意那些……”
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兄弟们忙着找乐子的找乐子,着急进城的着急进城,谁还会伸长了脖子到处看船!
一路上见得还不够多吗?
见小黄还在盯着看,钱老大难得提醒道:“出门在外的,顾好自己就成了,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小黄一怔,扭头瞧了他一眼,就见对方正吧嗒吧嗒抽旱烟,大半张脸都笼罩在烟雾里。
直到下了船,小黄还在想,那钱老大是否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
但对方一直表现得很友善,就算怀疑,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而且接触之前他都打听好了,钱老大是江南来的粮商,自己单干,没什么门路,也没有正经靠山,倒不怕走漏风声。
眼下最要紧的是那艘大船……
想到这里,小黄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眼。
太远了,那船停在靠对岸的位置,河水茫茫,中间又当着许多船只,除非登上其他船只,根本看不见。
早起就有些阴天,这会儿才过正午,天就黑得泼墨似的。
凉风一起,原本平静的水面迅速掀开波浪,看似不大,却轻而易举将那些几千上万斤的大船抖起来。
水波层层叠叠撞在码头上,砰砰作响,灰白色的浪花溅起来近人高,将空气浸得又冷又湿。
一路走来,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哗啦声如影随形,好似撵着人走的水怪。
有点冷。
小黄紧了紧衣领,觉得有点不妙。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发现有辆非常考究的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第二天一大早,却又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波回城。
一来冬半年趁夜赶路的本就稀罕,二来那马车上虽无明显标记,但就跟今天河面上那艘船一样,做工非常考究,非达官显贵不能用,小黄就留了个心眼儿。
大晚上的不休息,出城做什么呢?
毕竟开封城外东南角一带,可没什么繁华的所在。
小黄怕被跟踪,又没有牲口代步,一路束手束脚,哪里跑得过人家四条腿儿的,只能暗中记下马车往来的方向。
他沿着找了几日,都觉得不像。
正没头绪时,竟又来了一辆马车!
不是同一辆,但却在同样的时间出城,去的也是同一个方向。
天下绝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小黄来了精神,憋着劲儿找了许多天,发现除了夜间出入的马车之外,还时常会有拉货的车来。
他曾闻到过淡淡的西域葡萄酒的香气。
这种葡萄酒极其昂贵,普通人别说喝了,就是见都见不到。
但这时节城外一片荒芜,城外的秋风又冷又硬,娇气的权贵们不屑于过来。那些沿途的庄园大多空着,只留一些仆人和庄头照看,哪里用得起这样讲究的吃食?
至于酒楼,自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也犯不着隔几天才巴巴儿从城里运那么点儿来。
没有合适的目标,那么,那些精致的吃喝去哪里了?
小黄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却意外发现了那艘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大船。
走这条线路的并非全是货船,但沿岸风景并不出色,所以客船很少停留。
而若是货船,要么南来,要么北往,总不至于没个正经由头就停下。
若是等待核查货物入城的,一早就靠了右,泊在水中央算什么呢?
但那大船离得太远,他实在找不到由头过去。
水流湍急,小黄掂量了下自己半吊子的水性,实在不觉得摸黑下去后还能再上来。
哦,可能拔凉拔凉的浮上来……
该怎么办呢?
小黄直觉那艘大船有猫腻,但偏偏没法子。
他有心回去报信儿,又分/身乏术,生怕自己前脚刚一离开,那大船就失去踪影。
唉,也不知谢大人和马姑娘收没收到信,领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乌云迅速聚集,树杈状的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游走,映出起伏的水面,漆黑如墨。
短暂的沉默过后,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最终在水面上空炸开。
几乎是瞬间,秋雨就落了下来。
深秋的雨滴又冷又硬,打在身上隐隐作痛,小黄压根儿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顾不得许多,抱头狂奔起来,随众人一起挤在岸边的棚子下避雨。
转身回望时,黑色的汴河之上一片水色茫茫。
那艘大船彻底隐藏在无边水雾后。
冷风一吹,寒意便迅速沿着湿透的衣裳挤进来,冻得小黄直打哆嗦。
他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