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豪气潇洒的撒钱之物,经过沈铎这一番话,成为了一场紧张的现场教学。()
任勤勤再无先前的散漫。
一进店,先不动声色地横扫全场,确定该品牌今年这一季的大致风格,然后再听店员向她推荐适合自己的新款。
任勤勤再度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学习能力。
不过两三家店后,她就已适应了新角色。不再用沈铎开口,她自己可以操着熟练的英语同店员交流,提出明确的要求,让她们为自己服务。
少女在店员讲解推销时,神态很沉静,好似漫不经心,又像是在思索。店员不知这年轻女客的根底,反而不敢怠慢轻视她。
“这款复古设计的灵感来自上世纪六十年代……”
“您身上这条裙子,配RogerVivier的红色方扣鞋最合适不过……”
“戴这款戒指,最好再配一支守护戒指。您看这一对金银指环怎么样?”
沈铎跟在任勤勤身后,沉默、耐心,只负责买单,做足一名绅士。
任勤勤起初还会回头看他眼色示意,渐渐便能自己做决定。
“沈铎,你能过来一下吗?”
沈铎走过去,就见任勤勤手里拿着一条Zegna的三色条纹真丝领带,往他脖子上一套,继而熟练地打了一个交叉结。
“送你的。”任勤勤为沈铎整理着衣领,“用我自己的零花钱。算是今天的回礼。”
沈铎低头看。女孩的手指被深色领带一衬,愈发显得白皙如玉。
女孩的手正按在他心口的位置,掌心一片温热,透过肌肤直达心脏。
*
伦敦的夏日白昼极长,逛到饥肠辘辘,一看已快七点了,外面的天还明亮如下午四时左右。
晚饭是在诺丁山的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吃的,吃完了天居然还没有黑。
旅游旺季,诺丁山沿街的店铺也推迟了关门的时间。
任勤勤和沈铎并肩一路逛过去,吃了热狗当晚饭,沈铎又买了两个圆筒冰淇淋作饭后甜点。
沈铎只吃一个香草单球,但是任勤勤什么口味都想尝一尝。她那个蛋筒里最后堆了五个球,还浇了巧克力酱和覆盆子酱。
“当心胃疼。”沈铎道。
“你太小瞧我的胃了。”任勤勤大快朵颐,“小时候我没什么零用钱,想吃根冰棍都得求我爸好久。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将来有钱了,一定要随心所欲地吃冰淇淋!”
“你家也不至于穷到连冰棍都吃不起吧?”
“我爸抠门呗。有钱了他要买酒呀。”任勤勤说,“不过我也有办法。我在学校里收同学们用完的旧练习本,攒上满满一书包,换五毛钱,可以买一根牛奶冰棍……”
融化的冰淇淋淌在手背上,少女伸出舌头去舔。
粉红的舌头划过白皙的手背。沈铎眼角猛地一抽,仓促别开了脸。
“……我爸不知道这事,以为我偷他的钱,还打了我。”任勤勤说着忽然有点难过,“唉,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家出走呢……”
沈铎的目光又被牵回了女孩落寞的脸上:“去了哪儿?”
“能去哪儿呀?”任勤勤自嘲,“我又没钱,没亲戚可以投奔,年纪太小去打工人家都不收,只有人贩子会来拐我。我只有在家附近的街道上转悠咯。”
沈铎轻笑了一声:“你爸把你找回去后,没再揍你?”
“他没来找我。”任勤勤轻声,“我自己回去的……”
沈铎的眉头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中了心口。
少女穿着一条上午才买的白色棉麻吊带裙,低着头,扎着丸子头,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细腻的肌肤上,像一只忧伤的天鹅。
男人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想寻一句适合的话,去安慰一下女孩。
“啊!旅行书店!”任勤勤突然两眼放光,一蹦三尺高,童年的创伤嗖一声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快快快!给我拍一张合影。我早就想来这家书店了。”任勤勤把手机塞进沈铎手里,“你看过《诺丁山》吧?茱莉娅·罗伯茨和休·格兰特就是在这里相遇相爱。”
“那只是一部由人编写由人演的电影。”沈铎讥笑,“作家的笔下,什么样荡气回肠的爱情都写得出来,不要太当真了。”
“你这人真的是浪漫的刽子手。”任勤勤嗔了沈铎一眼,“我当然知道那是个虚构的故事,这些游客也都知道。但是描写的感情是真的,爱情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是吗?”沈铎剑眉一挑,“如果茱莉娅·罗伯茨推门进去,碰到的不是英俊的休·格兰特,而是一个秃头大肚满脸油腻的老头,我相信绝对不会有爱情发生。”
任勤勤仰头大笑。
这是她的优点。哪怕和人在争辩,她也总是笑容满面,这样气氛就永远都坏不了,永远有斡旋的余地。
“也许吧。可是这电影讲的就是超脱身份的爱情呀。就像那句经典的台词一样。相爱只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之间的事,再无其他。”
少女的眼波如月夜柔亮的泉水,仰着脸望过来,足以让一个强大的男人被定在原地,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