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待那边挂断了电话, 才疑惑地咦了一声, 跑进卫生间脱了上衣, 背过身去看肩膀和脖颈上的痕迹。
那痕迹不浓也不淡,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蚊子咬了两个小点, 也不知道陆玉锵是生了什么两只雷达眼,鸡蛋里挑出了两块骨头, 牧清懊恼地拍脑袋,出去给他打电话。
没接, 说是显示正在通话中, 又打了好几回依旧如此,想来是发了很大的脾气,牧清不胜烦恼, 拿着手机开门出去, 向暖和陆振东两老夫妻在大厅正中你侬我侬,电视中放着陆玉锵前几年上映的电影片, 声音开得倍儿响,一个惨遭女友背叛的男主角声嘶力竭地喊:“我他娘的是瞎了眼, 啊,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表情悲怆声音凄惨,听得牧清都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本来想借着向暖的手机给陆玉锵打电话, 老母亲出手, 想来是要给点面子的, 不过后头一坐下, 向暖就拉着他兴奋道:“清清来了啊,刚开了部电影,锵锵早些年拍的,还没放几分钟。”
“是吗?”牧清也有了兴趣,他坐下后仔细瞧,终于从大屏幕男主那张被污泥涂得黑如墨炭的脸中,依稀看出了陆玉锵的影子。
虽然和同期相比已经佼佼,但前期陆玉锵的演技确实不够成熟,输出全靠吼,表情狰狞便自以为表演得当,因此也给现在留了一堆的黑图,不过这电影本身立意足够,当时还是让他一举拿下了最佳新人男主的奖杯,华国官方电影频道也曾反复播放,通过官方渠道,第一批中老年粉由此而来。
电影以当今社会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极度悲惨的男人的一生,从他出生到最后的死亡,仿佛都是一部基调阴暗的闹剧。男主陆康子两岁时被抛弃,十四岁辍学步入社会打工度日,十八岁邂逅人生初恋,二十二岁结婚,二十四岁被绿离婚,之后又经历了一段有颜色的婚姻,从此一蹶不振,陷入人生的低谷,弯着背脊再没有起来。
陆玉锵在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是:“这他妈的都是什么啊。”
角色演绎得中规中矩,当中人物着实悲惨引人同情,牧清代入感强,同理心重,神情紧绷表情严肃,恨不得是冲进电影屏幕手刃渣男和贱女,方能给陆玉锵报被绿之仇,他这厢正凄凄惨惨时,忽然听向暖拍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孙子又木得抱了,我们锵锵太惨了,跟他说不要娶这种女人他就不听吧。”
说完她又笑,陆振东也陪着笑,道:“老婆这是电影,生了孙子也不是咱的。”
“哎。”向暖便忽然陷入一种孤寡老人的悲伤中不可自拔,“那什么时候来个孙子,我们总要老的,到时候没人照顾锵锵,可怎么办。”
“我们不是还有清清吗。”陆振东安慰她,“清清是妖怪,不会老的是吧?”
向暖就问:“那清清以后会照顾他吗?”
牧清转过头:“哎?”
沉浸剧情的他被迫突然拉入这个现实且悲伤的话题,屏幕中的陆康子在经历了旁人所无法承受的悲惨痛苦后,终于步入垂暮之年,剧中北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他着一件深灰大棉袄,拱着手,坐于门口的破旧太师椅上,身边空无一人,晚年凄惨至极。
牧清瞧着屏幕中那灰败的男人,用力点头说:“我肯定是会照顾锵锵的。”
几人话匣子一开,忽然就收不回来,正巧电影接近尾声,向暖这方的注意力全在牧清的话意上,就差直接问,你要怎么照顾他。
向暖先说:“这么久了也没好好跟你说过锵锵的性格,这孩子小时候脾气不好的,总出去打架。”
牧清点头说我记得,那会儿陆玉锵就是他们村里的小村霸,哪有什么办法,别人胖又胖不过他,说又说不过他那张小嘴儿,小孩子瘪着嘴往那儿一站,虽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能给你指点江山指点出几朵花来,叫油嘴滑舌。
他那些小跟班只能不甘心地跟着他打天下,当然后头天下没打到,他们就被寻来的家长拉住耳朵拎回了家,想起来总归都是一件趣事。
陆振东点头补充:“锵锵现在脾气比之前好,毕竟长大了,都二十七了。”
向暖想打他头:“是二十五岁,你自己儿子的年纪不清楚吗,怎么做爹的。”
“是是是,二十五岁。”陆振东急忙改口,再说,“脾气是好了,但他生气起来你基本没辙,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几天都不会给你打电话,得好好哄,上回一次——”
上回一次是气了好多天,跑哪去都不知道,回来就晒得黑如焦炭,穿着黑衣服朝那儿一站,是人是鬼都分不清,陆振东忽然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中还有怨气,骂骂咧咧:“这兔崽子,站我面前我得好好揍他一顿。”
兔崽子陆玉锵正长手长脚地躺在床上,这床宽仅一米二,他那两手都耷拉在床沿处,一腿搭于一腿上,无所事事地望着头顶,这房子稍有些破旧,导演不讲究住所好坏,他自然也跟着节俭,过了一会陆玉锵屈身,将自己蜷作一团,抱着手机玩了片刻,越想越觉得心中郁结难安。
他后头睡不着,干脆翻被起身,披着睡衣出门,找了张纸垫在沿上,谈了一声气后弯腰坐下,托腮看着前边一望无际的黑。
黑,可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