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一摞已经批阅好的奏折,正中另有一份摊放着,似是皇帝才批过的。
“就那一份,拿过来。”
阿灵阿背对着皇帝站着,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就知道他刚好看的是那份。他把折子拿了起来,因原本就是摊放着的,阿灵阿不由自主地就看了那么一眼,就这一眼看得他双手微微发抖。
“你站那做什么,还不快拿来。”
皇帝在身后催促着,阿灵阿忍下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震撼合上折子返身走了回去。他俯下身把奏折递给了皇帝,皇帝看也不看拿过来就放到了一边。阿灵阿低着头,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刚才看见的字,不过短短一会儿后背上已经湿了一片。
“你怎么了,突然不吭声了。”
阿灵阿不得已勉强抬起头,一对上皇帝幽幽的眼神他刹那间就知道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皇帝看穿。阿灵阿浑身一凉,跪倒在地上道:“皇上……奴才……奴才万死……”
皇帝问:“你何罪之有?”
阿灵阿额头上的冷汗滴到了面前的毛毡子上,他却动也不敢动,“奴才万死,奴才刚才想着下了值怎么也要去找揆叙……”
他头上一沉,似乎皇帝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头顶。
“既然看见了就看完吧。”
阿灵阿一摸,从他朝帽上抓下来的竟然是刚才那本要命的奏折。阿灵阿吓得浑身发抖,“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叫你看你就看,你若不看朕现在就治你的罪。”
阿灵阿无法只能哆哆嗦嗦地把奏折翻开。在开篇“臣闻自古帝王御天下之道,举直错枉而已。”后便是通篇累牍的弹劾明珠结党营私,排陷异己,贪污收贿。而更让他觉得触目惊心的是皇帝朱笔在底本上的增补删减。
阿灵阿看了几眼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他把奏折一合扑倒在地。“皇上,奴才实在不敢看了,求皇上治奴才的罪吧。”
皇帝道:“你想着给揆叙报信这虽是大罪但毕竟你对他的兄弟之情倒也情有可原。念你向朕坦白从宽,朕就饶了你这一次。”
“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阿灵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皇帝又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待在朕身边,寸步不能离。”
阿灵阿猛地抬起头:“皇上,奴才有一问。”
皇帝道:“你是想问朕为什么故意让你看见这折子么?”
那折子就摊在桌子上,无论阿灵阿再怎么小心也会看见,所以皇帝就是故意的。阿灵阿捏了捏手心,鼓着勇气道:“是,奴才冒死求皇上明示。”
皇帝利落地下了炕全然不似外间传闻那般虚弱不能自理,他拾起地上的折子轻轻在阿灵阿的头顶敲了一下,“好好想想,你若想不明白终有一天会给自己招来同样的祸。”
皇帝拉开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灌了进来,皇帝不再看跪地不起的阿灵阿,转头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继《参河工疏》后短短数日,御使郭琇又一本《特纠大臣疏》指着明珠等人石破天惊。皇帝沉默了数日后于二月初九日御乾清门,他当日由两个太监架着才能勉强站起,几番沉痛不舍纠结后才发出对明珠一党的处置:勒德洪、明珠著革去大学士,交与领侍卫内大臣酌用;李之芳着休致回籍,余国柱着革职,科尔坤着以原品解任;佛伦、熊一潇等着解任,於河工案内完结;葛思泰、石柱於敕审之事能加详明,着免议。
只有阿灵阿知道,皇帝哪有什么虚弱不堪痛心疾首,弹劾明珠的折子都是由皇帝亲自仔细删改后再借由郭琇之手发出,亏得皇帝还想出找了太监架着自己装病去朝上演这出大戏。
前朝的话音才落,耳报神们飞驰至各宫,不多一会儿消息就传遍了内廷。不可一世当朝第一人北门宰相明珠竟然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太皇太后大丧之时倒了。
惠妃身子晃了晃,撑着八仙桌的桌角才勉强站住了。早雁忧心忡忡在一旁地问:“主子,如今该怎么办?”
惠妃闭了闭眼,道:“别慌,今儿是小阿哥满月,我们先去永和宫,该办的事得先办了。天还没塌呢。”她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挺直了腰背往外走,早雁忙抱起贺礼跟了上去。
因还在国丧中,小阿哥的满月礼也遂罢了。只是礼废情不可废,宫里几位平素同蓁蓁有往来的主位们仍是上门探望蓁蓁和小皇子。惠妃到时其他人也是到了,往日里热情笼络的姐妹们今儿各个看着惠妃的眼光都颇为不同。虽然从来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清楚,她纳兰玦卿和大阿哥在这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是什么,是她那位权相叔父,如今明珠倒台了,大阿哥的前途又会如何?
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像刀一样扎了过来,惠妃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坐到了蓁蓁身旁。她让早雁把带来的礼物打开,一件件地指着说:“我收拾了一些八阿哥从前穿过的旧衣裳,另有几支人参是给妹妹补身子的。”
荣妃在旁听得“噗哧”一笑。“玦卿妹妹,你可是这宫里的金主,从前可没见过你出手这般寒碜的。去年敏常在生了小公主的时候,你不还打了一对金镯子送去么。怎么到了德妹妹这儿,就只剩几件破衣烂衫和几支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