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百年的庄严宝刹中此刻正由住持在主持剃度礼,受戒的乃是一六岁孩童。一袭灰扑扑的僧袍也未能遮掩他的光彩,他生得极是眉清目秀,乍一看宛若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脱俗出世。他的脚边紧跟着一只姜黄色的大猫,它睁着一双杏眼围着他左转右转,还不时地用尾巴去碰孩童的腿,却乖巧地一声都没叫,仿佛它只是个卫士在守护这个孩子一样。
一青年僧侣端来一只托盘,一柄铜剪,一把剃刀冷冰冰地躺在一起。
慈眉善目的老住持摸了摸孩童的头顶,孩童乖巧地在老住持面前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一拜。
青年僧侣扶孩童起来,轻轻在他耳旁说:“这位往后就是你的师父了,喊一声师父吧。”
孩童遂道:“师父。”
他清脆的童声在大殿中回荡。
老住持缓缓一点头,挂着佛珠的手往左侧方一指,那是通往西次间的门,此刻门开着只垂着一块烟灰色的幕帘。
“朝那拜三拜吧。”
孩童也不问缘由,乖巧地跪下,朝老住持所指之处拜了三拜。
“阿弥陀佛。”
老住持站起身,走到了孩童身后。大黄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它哀伤地“喵呜”了一声,跳上孩童的膝盖盘踞在他怀里,琥珀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孩童稚嫩的脸庞。
老住持接过青年僧侣递过来的铜剪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刀剪断了孩童垂在脑后的辫子,当发辫落到地上散成一团的时候,烟灰色的帘幕一动,一直躲在其后旁观的女子也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
一声佛偈,一缕青丝。
“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一声佛偈,一滴眼泪。
青丝尽去,清泪未绝。
秋华已经受不住,她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下去了。
蓁蓁站得笔直丝毫未动,任凭眼泪迷蒙住了双眼,她也没有将视线一开一丝一毫,她要看着,她要看尽,这是她的缘,是她的苦,是她的念,即便那三拜之后他已了尽了同她的缘,这依然是她今生今世都割舍不下的骨肉。
……
雾散日出,大殿前的院子里,才剃度的小沙弥同大黄猫嬉闹着,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不时地传进庄严肃穆的大殿里。
蓁蓁自帘后走了出来,跪在方才胤祚剃度的蒲团上,带着满脸的泪痕朝老住持一拜。
“阿弥陀佛。”老住持长叹一声,“娘娘日后不必再来了。”
秋华眼含热泪,怒斥道:“放肆!娘娘要来看小主子与你何干!”
蓁蓁一抬手拦住秋华,她双手合一,沙哑着说:“大师,我知道。”
老住持微微点头,“娘娘深明大义,娘娘是入世之人,贫僧弟子乃是出世之人,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则不念,不见则不欠。”
老住持说完缓缓合上了眼,彷如已入定。
蓁蓁闭了闭眼,揪紧了膝上的衣角,颤着嗓子只问一句:“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吗?”
老住持没有回答她,只在久久,久久之后才低喃一声:“若是有缘自当再会相见。”
……
清晨香山的古道上两个男子肩并肩走着,前方山壁上一株梅花顶开石缝长了出来,面容清俊的男子惊喜地指着那株梅花说:“三哥你看,那竟生了一株梅花。”
年长些的男子赞说:“如此险峻之地竟能破壁而出,真不愧是四君子之一,品格不凡哪。”
恭亲王常宁疏朗地笑问:“如何,我说咱们一早来爬香山可是来对了?”
福全瞧着四周的美景,呼吸着这清凉尤带着晨露的空气,心中抑郁之情是一扫而光。
“往年来时不是为了看香山的红叶就是陪你嫂子来进香,回回都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不想这香山竟也有这般幽静的时候。”
“碧云寺这会儿更美,除了早起做早课的和尚外一个人都瞧不着。我先前已经知会过寺里了让他们给准备了一间禅室,咱们一会儿在那里歇歇。”
两人说着继续拾阶而上,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便是碧云寺了。青山之间殿宇错落有致,若是仔细听便有和尚们的诵经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好一派的宝相庄严。
碧云寺前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小和尚似是寺门前送客。
福全笑着对常宁道:“你不是说一个进香的香客都没有么,那是什么?”
常宁有些不服气,“哪有这么早就来进香的,必是有古怪,我瞧瞧去。”
他说走就真的朝马车走过去了,福全知道自己这弟弟生性孟浪怕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跟了上去,不过他怎么都想不到常宁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跳上马车一把就掀开了帷幕。马车里是两位年轻妇人,其中一位衣着更精致的就是常宁这样算得上阅尽春色的看得都一愣,一句天仙刚在心头打了个转儿,那妇人就惊呼一声抽出怀里的梅花帕子遮住了脸。另一个妇人稍年长些,眉目间透着一股严厉劲,此时一伸胳膊就挡在了内里那位的前头,怒斥一声:“哪来的登徒子,放肆!”
常宁跳下马车忙作揖说:“这位大姐对不住,认错人了。”
妇人瞪着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