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盯着索额图看了半天,嘴角突然勾出一抹嘲讽。“我们走吧。”
刘嬷嬷跟了上去,皇贵妃扶着她的手冷冷说:“我们佟家的人,别和索家一样管不住自己。”
···
夕阳西下,碧云寺的后院里火光冲天,火舌无情吞噬着朱漆小棺,带走了皇家第六子的一切。
可只有站在院子里的人知道,这世上的确已没有六阿哥,可大火也只带走了一只被称作黄大仙的猫,其他的都同这火一起悄无声息地付之一炬。
蓁蓁由秋华扶着从碧云寺正门下山,身后庙中的僧人已做起晚课,梵音阵阵让她生出劫后余生的怆然。
銮轿在夜幕降临时停在昭仁殿东侧的小门外,乾清宫候了一日的大臣也已经散去,一身银沙灰袍的蓁蓁下轿,缓步走进昭仁殿的小院。
她走时心灰意冷、天地暗淡,她归时忐忑不安、不知祸福。
推门,入内,跨过槅扇,昭仁殿东暖阁的壁瓶里的紫藤花十几日未换早已枯萎成干。没有火烛,没有人声,这里安静得如同古井。
皇帝依然坐在那里,如她走时一般,今日是十五,只有月光洒落透过明窗,照着炕桌上的松花石砚台和竖格玉牒。
蓁蓁看见玉牒上新写的卒年,看见他憔悴的容颜。
她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他用嘶哑的嗓音说:“朕错了。”
他的歉疚、他的懊悔、他的痛苦最终凝结成这三个字。
蓁蓁的手颤巍巍地在他面前举起、打开,月光下玉晗散发着温润的色泽,透出纯净的光彩。
她亦笑亦悲,他看一眼玉晗再看一眼她,不可置信又瞠目结舌。
“我们没有六阿哥了。”
“朕知道。”
他的手指触上玉晗,冰冷的玉却像星星的火。
五日后,皇帝复朝,朝臣退朝之时那些个七上八下了二十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皇帝下朝后终于又踏进了慈宁宫。
苏麻喇姑抬起手腕,壶里的水顺着壶嘴缓缓流注到青花瓷杯中,片刻后一阵淡淡的茶香从敞开的杯口冉冉飘散开来。皇帝捧起茶杯温热的杯身烘得他的掌心暖呼呼的,也不知怎么,皇帝的眼眶突然也一下跟着热了起来。
“那孩子的身后事都办好了吗?”太皇太后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的严肃而是染上了几分伤感。
皇帝点点头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茶,蓁蓁带回了玉晗和一张住持喇嘛的批语,皇帝看过以后再也没有问过。
就当骗自己又如何?
“那德妃呢?”太皇太后轻轻拨动着手上的珠串,又问。
皇帝眼神一暗摇了摇头,蓁蓁熬得太苦,回宫当夜就倒了下去,这后五日的不朝不出是他一直在守着高烧不退的蓁蓁。
“烧是退了,但醒过来以后不大说话。”
蓁蓁昨日烧退醒来,除了开口要过水,其他时候都抱着膝盖一个人发呆发愣。皇帝枯坐了半日想和她说点什么,可蓁蓁却留了一句:“您走吧,我想安静安静。”
皇帝知道她几月过得如何煎熬,往日的热情暖意都被消磨殆尽,只剩一个疲惫的躯壳在勉力支撑。
“唉。”太皇太后揉了下额角,她是庆幸皇帝撑过来的,至此她终于是放下心来:皇帝与福临终究不同。
既然如此,她也敢和皇帝说正事:“闹过了,还得办正事,记得你和我说过今年无论如何得北巡去召见那些蒙古王公们。”
“是。”这事正月就开始筹划,皇帝今日恢复早朝头一件问的也是北巡,“六月初一启程,理藩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给蒙古诸王的信都已经寄出去了。”
“很好,准噶尔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皇帝虽然伤痛,可一旦恢复神智立刻将蒙古奏报一一阅遍,他讥讽神色浮现:“噶尔丹勾结沙俄,藏地也掺和其中,倒是准备把朕围起来了。”
太皇太后脸色也晦暗,她自觉时日无多,蒙古乃是她故乡,她视蒙古为大清拱卫天下的屏障,如今她行将就木,屏障却被人虎视眈眈,让她如何不恼不气?
“孙儿不会让蒙古落入他人之手的。” 皇帝咪了一口茶,“朕准备带德妃去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