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隔着明窗点点蓁蓁的额头, 蓁蓁指指门,秋华已经转身去打开正殿和东次间的槅扇。皇帝只带着顾问行, 顾问行手中捧着一窝由黑狐皮抱起来的包裹, 他蜷缩着肩膀单膝着地向蓁蓁请安:“德主子新年吉祥。”
蓁蓁回头看了一眼珐琅水法西洋钟,可不是已过了除夕夜了吗?她随手拿起八宝阁上摆着的琥珀刻诗鼻烟壶交给秋华,“小顾子, 这是赏你的口彩。”
“啊哟。”顾问行笑得眉毛眼睛挤在一起,“容奴才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才接德主子赏。”
皇帝指着炕桌, 顾问行将黑狐皮包着的东西搁在桌上拉着秋华一起退下,蓁蓁凑过去问:“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皇帝打开说:“宫里可少有, 来。”他又走过去把屋里的一只铜炭盆踢到炕前,揭开炭盆上的罩子, 然后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
他打开黑狐皮后内里又是一张油纸, 隔着纸似乎冒着丝丝热气,他再打开却是一包普普通通的烤番薯。皇帝捡了两个放在桌上,又把剩下的几只扔进炭盆, 他剥开一只递给蓁蓁:“好吃呢,朕从前就喜欢,就是宫里没什么机会吃。”
蓁蓁接过来说:“这东西北边特别少,臣妾小时候也偶尔吃过几回都是南下的八旗兵带回来的。”
“北方寒冬, 番薯种子存不住, 这一筐还是施琅年前送过来的, 他不是爱给你送礼吗?朕就带来给你尝尝。”
蓁蓁听见施琅二字眉头皱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问:“您到底什么意思啊?上次那些东西臣妾这一半挑的是心惊胆战, 到现在放那儿都不敢动。”
“他送你就安生用,收他一半是安抚他,送回去一半是敲打他。他不是笨人会明白朕的意思。”见蓁蓁迷茫,皇帝又添得一句,“你要不敢在宫里用就送出去给你妹子以后做嫁妆,总有的用。”
皇帝平日威严,此时吃着番薯却不大体面,他够着掉下的红薯皮将上头的红薯肉吃干抹净,吃完一个又伸手去炭盆里捞第二个。
蓁蓁见他光着手就往炭盆里伸急得打了下他的手,“您慢点,当心烫着。”
“没事,一抓就出来了。”皇帝手快如疾风抓了一只滚烫的出来又左手右手换着吹凉,“快点吃,热的才好,吃不掉就在炭盆里烘着,就怕烘太久了发干。”
蓁蓁小口咬着,红薯烤的软透喷香,和宫中大宴那些精致却无生气的菜点截然不同,她刚吃完一个皇帝刚巧剥开手中那只顺手就递给她,“朕说的没错吧,这东西吃起来比御膳房那些淡而无味的东西好多了。”
蓁蓁忙不迭点头,“您可别说了,明儿还得去慈宁宫吃那套席面,想想都磨人。”蓁蓁和皇帝在此事上向来有共识,宫中御膳房逢年过节做的那些满汉全席实在是味同嚼蜡,对这两常年贪吃的人来说都是折磨。
“忍着啊,德妃娘娘,今年宫宴上老太太出面请了好些蒙古福晋们,这可一点礼数都不能缺。”
蓁蓁也知道近来漠西漠北蒙古态势焦灼,只看今年蒙古诸部落先后进京的态势就可以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帝对蒙古的笼络之情。
不过蓁蓁吃着烤红薯却惊觉,“您怎么来了?臣妾一直靠着明窗倒没注意您进来。”
“朕一进院子就看见你靠在明窗那儿,朕可带着小顾子弯着腰爬到你窗下的。”
蓁蓁脑海里略想想这一场景就被都乐了,她把红薯皮往炕桌上一扔说:“可怜顾大总管大过年还得陪您。”
“朕在坤宁宫祭完神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没睡。”皇帝又把一只红薯吃得一干二净,他拍拍手把炕桌搬走凑到蓁蓁身边,“怎么不早点歇了?”
蓁蓁转过头指着窗外琉璃灯照着的红梅,“看花呢,您瞧!”
皇帝把她脸转回来,“朕想想?大概在想今年除夕没有朕真是安静啊?”
“我没有。”蓁蓁把皇帝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打开,刚想躲却又勾了回去,“什么时候出京啊?”
“闷了?”
蓁蓁老老实实承认,她真的是闷了,从瀛台回宫以后她再没离开过紫禁城,说来皇帝好动,过往隔三差五蓁蓁总能和皇帝一起不是去京畿就是去南苑撒几天欢。可这入秋以后皇帝忙碌,她又避忌退让,故而已经很久没有此等机会了。
“二月里吧,这回去的时日短一些,先去探探路。”皇帝把她抱起来往内室走去,“老太太想去五台山给皇阿玛念经祈福,这回朕先带人马去探探路,等新年入秋了再侍奉老太太去一回。”
蓁蓁敲敲他说:“放我下来,臣妾会走。”
皇帝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解开常服,“小祖宗,早点睡好不好?知道你这几个月药喝得勤快身子比之前见好了,可也不能睡这么晚吧?”
“要是睡早了不就吃不着您亲自送来的番薯了?”蓁蓁顺从地由皇帝替她解开发髻,又替皇帝宽衣。
她知道正月初一天还未亮皇帝就要去奉先殿,再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处行大礼,接着还要去中和殿接受朝贺,所以根本歇不了两个时辰。说是过年,但皇帝大约是全天下过年最辛苦的人了。
她拉过皇帝的手说:“您小睡一会儿吧,睡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