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这么一说,惹得来帮忙的几个妇女都看向赵进明的老婆,还都笑了起来。
但那笑里,大部分都是羡慕。
因为清溪公社这一带,大部分乡下夫妻,彼此间是不喊名字的,都是你叫我一声“喂”,我喊你一声“嘿”这样的过,这种算是平常的;
还有一些,丈夫喊妻子“傻女人”、“笨女人”,更有甚至,叫自己的老婆是“堂客”,在外人面前,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屑,还要加上一个“瘟”字,仿佛只有把老婆踩到了脚底下,才显得自己在家里地位超然。
也就这几年,年轻一些、有文化的丈夫,开始会喊自己老婆名字,但大部分也是连名带姓的叫,表示夫妻间也只是革命友谊,很少有亲亲热热喊昵称的。
像赵进明这种年过半百,喊自己老婆花妹妹的,那是少之又少的。
偏偏赵进明是个无所谓的,见众人看他们夫妻,他还把老婆拉到干活的几个妇女面前,半真半假的说:
“那,这个就是我家花妹妹,几个大姐大婶帮我照顾好啊,欺负了她,我要找你们算账的哦!”
于是众人就更加的笑了起来。
整个秦家虽没有张灯结彩,却也在厨房的热气蒸腾里,人来人往的笑脸上,互相打趣的欢呼里,看起来非常有办喜事的架势。
秦新娣和秦根娣两个老姐妹也来了,但这次,没敢再偷鸡摸狗的造次,老老实实的在堂屋里坐着,吃瓜子喝茶说闲话,即便看见秦凝和秦阿南走过,只是时不时的拿眼睛看看她们,眼里装着不屑与不满,但没敢多嘴多舌。
后头秦土根这个唯一的伯伯家,因为上次借钱不成、反而丢了发禄的事,唐菊花恨得,早早的和别人说,他们家和秦阿南断绝来往了,秦阿南家有什么事,他们也不来。
可是,眼瞅着秦阿南家这几天大鱼大肉的往家里头拎,今日一早的时候,唐菊花就让三麻娘子给秦阿南传话了。
三麻娘子为难的和秦阿南说:
“那,唐菊花说的,要么你从你们后门口跪到她家去求,她才来。她还说,秦土根可是你老秦家的长辈,你爷娘都没有了,结婚连个长辈都没有,不吉利。那你看怎么样呢?”
秦阿南心善,很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让三麻娘子这么一传话,她心里就很不舒服了,一时不敢出声。
可这次,任阿山在,任阿山可比秦阿南彪悍多了,根本不用秦凝出马。
任阿山一听这种话就站了起来,大声说:
“放她的十二级台风连环屁!阿南怎么没有长辈了?我爹不是长辈?娘舅舅就是最好的长辈了,谁敢说什么!
还有啊,那两个老姑婆不还是要来的吗?哪里不算长辈?还有啊,老秦家这一辈的几个老本家,我们哪个没有请?谁敢说不是长辈?
三麻娘子你帮我去传话,就说我说的,我,任阿山说的!她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叫大队书记来收拾她!人家结婚,好天好地好日子,她来放这种屁,她真当我们阿南好欺负!断绝来往!不要了!
这种黑良心,一辈子都是在作怪!我好叔(指秦阿南的娘)在的时候欺负我好叔,还想方设法让人帮阿南做坏媒人,弄一个病秧子进来害阿南,他们打算的什么?不就是巴望我们阿南这边不要好起来,家产今后都是他们的吗?动了坏心思,就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
哼,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早晚被天打雷劈!三麻娘子你去,一定要把这几句话原模原样的帮我说,那,红包拿去,我给你的!你只管帮我去骂,她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去后头撕掉她的嘴!”
秦凝看着任阿山大力的挺着胸脯,大声的说话,那气势,像个时刻准备上战场的将军,倒也蛮为她鼓掌的,还别说,乡下地方,就是要像任阿山这样,人家才不敢欺负上来!
噢!任阿山威武!
就这样,三麻娘子拿了任阿山的红包,去了一趟,笑嘻嘻回来说:
“哼!唐菊花也就凶了一张嘴,我把你的话跟她一说,她跳上跳下的骂了几句,翻来翻去就是阿南不敬长辈,其他没敢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唐菊花秦土根夫妻俩没有来。
但奇怪的是,朱月娥这个大儿媳妇跑了来。
当时秦凝家院子里还在蒸包子呢,朱月娥一进来,就先一手抓了个包子吃了,一手递给秦阿南一个篮子,里头大概有七八个鸡蛋,说:
“阿南,那,好坏是叔伯兄弟的近亲呢,断绝来往什么的,我是做不出来的,这些,我的人情,拿着拿着。”
秦阿南很讶异,秦凝看见了,也很讶异。
想当初,前有为了自行车、两家闹的不愉快的事,后有发禄移动那么膈应的事,这会儿朱月娥竟然能当没事人似的,没有邀请也跑来送礼,也是没谁了。
秦阿南手里拎着鸡蛋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朱月娥咬着包子塞满嘴,就是不走。
秦凝从西灶间出来,看看朱月娥,板着脸说:
“不用了。大孃孃,你婆婆可是跟全村人说的,要跟我们断绝来往的,鸡蛋你拿回去吧,省得你在你婆婆面前难做人,我们鸡蛋多得是,用不着。”
朱月娥脸色有点尴尬,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