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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很大,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宿舍区。
女生单独一个院落,装了栅栏,有校工看守着。
宿舍在四楼,也是顶楼。田小苗跟着那位男同学,一口气爬上去。
409房间门,朝阳,四张高低铺,住八个人。
床铺都分配好了,铁栏杆上贴着一张红纸条,写着名字。田小苗找到自己的床铺,靠着窗户,上铺,很亮堂。
那位男同学把行李搁上去,拍了拍手。
田小苗笑着说:“江黎明,谢谢你!”
“田小苗,不用客气!”
那位叫江黎明的男同学,冲着田小苗摆摆手,就飞一般地下了楼。
他是大二的,系学生会后勤委员,负责接待新生。
宿舍里已经来了三位女同学,都趴在床上,好奇地瞅着。
那位梳着麻花辫、五官清秀的女生,率先开口。
“喂,你就是田小苗?”
“嗯。”田小苗点点头。
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小有名气。按照今年的高考成绩,田小苗在外语系排第一。跟她说话的女生叫韩文溪,从附中考上来的,比她低二十多分,排名第二。不等开学,就打听得一清二楚,晓得田小苗是“六零届”新生中,年龄最小的。
打了招呼,四位女同学熟悉起来。
“我叫林恪静,来自京城……”
“我叫邱阿娣,来自杭城……”
田小苗一一点头。
能考上复旦的,都非同小可。
解放后,政府接管了国立高校,由财政拨款,统一管理。随后,对私立高校进行改制,收归国有。由于我国工业基础薄弱,急需理工类人才,五二年那会儿进行了院系调整,对一些大学的院系合并、拆分、迁移,建立了七所综合性大学,还有隶属于各行业的理工类大学。(注1)
复旦大学就是其中之一,是教育部直属院校,名气响当当的。
不等田小苗收拾床铺,开饭铃响了。
“田小苗,走,打饭去!”
韩文溪端起饭盒招呼着。
她对学校很熟悉。她的父亲是机电系教授,经常带她来学校转悠。
田小苗从网兜里掏出搪瓷缸子,盖好盖子,随着同学下楼。
考上大学,就成了公家人。
户粮关系也转到了学校。大学生的定量标准是一个月二十九斤,田小苗年纪虽然小,可口粮跟其他同学一样。她揣着当月的饭票和菜票,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候的大学生,可谓天之骄子。
国家全部包干,不但不收学费、住宿费,每月发饭票和菜票,还有五块钱生活补贴。四年读下来,不用花一分钱,国家还包分配,待遇和级别都定好了,只管扛着行李去报到。
可户粮关系一转,家里就少了一份儿口粮。
田小苗想节省一点,打算趁着周末买几个馒头带回去。可在学校吃食堂,跟家里不一样。田小苗第一次打饭,就注意到了。
她排着队,到了打饭窗口,递过去二两饭票和搪瓷缸子。
“师傅,来二两米饭……”
大师傅拿着铲子,照着大盆里的米饭一铲子下去,晃了一下,往搪瓷缸子里一倒,只盖着底儿。
田小苗瞅瞅,这分量够吗?
二两生米跟二两熟米,可是错大劲了。她经常焖米饭,很有经验。
可瞅瞅周围同学,跟她一样多。
轮到打菜时,大师傅的锅勺子照例要抖一抖。
小白菜炖豆腐,一分钱一份。
便宜是便宜,就是这量能不能大一些?
第一顿饭,田小苗吃了个半饱。
心说,营养是个大问题。
可赶在六零年,全国各地都在搞“瓜菜代”,有白米饭吃就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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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班会。
班里四十名同学,来自全国各地,男同学占了一多半。辅导员老师点了名,让大家做自我介绍。完了,说要推选班委会,号召大家即兴演讲,毛遂自荐。
韩文溪率先登台,热情洋溢地讲了一通。
她想竞选学习委员,希望同学们都支持她。
接着,又有几位同学站起来。
田小苗坐在后排,撑着脑袋,安安静静的。
她不喜欢出风头,对竞选班干部没兴趣。她想,既然调剂到了外语系,就要充分利用起来。除了英语,她想把德语、法语、西班牙语作为第二外语,课业这么多,够她忙乎的。
通过投票选举,班委会成立了。
班长和副班长都是男同学,女同学虽然人数少,也拿下了三席。韩文溪是学习委员,林恪静是宣传委员,邱阿娣是生活委员。
田小苗心说,寝室里都是班干部,说话得注意一点。
新生们熟悉得很快。不过几天,就能喊出名字了。
校徽也发下来了,进出校门都要佩戴。
白底红字,别在衬衣上,很骄傲。
大一新生们都跑到学校门口拍照留念。
这是机电专业搞的实践活动,挎着照相机给同学们拍照,清洗照片,只象征性地收一点工本费,比照相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