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烨从未想过的结果。 原来晏承书不止从一开始就知道酒里有毒, 他甚至有脱离的办法,但他哪怕忍着能让人死去活来的疼,都没做过任何自救的动作。 这深深震撼了齐烨。 他继位以来, 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明白自己至尊无上的地位那一刻开始, 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权力。 他不想任人宰割。 但晏承书在做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承书,脑海里空空如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吗?他的身体、他的名声、他的身家性命,全都被他通通摒弃了。 为什么?为了他? “你有自救的办法……”, 齐烨心中骇然, 重复了一遍:“你有自救的办法。” 不知道是在质问晏承书还是在反问自己,他已经彻底乱了。 晏承书所做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晏承书看到齐烨的表情就觉得有点糟, 怎么看起来一幅三观震动的样子。 踌躇了一下,缓缓道:“江湖奇毒, 我没有自救办法。” 他这句话出去之后,齐烨表情更难看了,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怔怔看着晏承书艰难喘息, 也还要欺骗他的样子。 凭什么啊!毒是他下的, 是他要杀了他, 是他要让他生不如死,为什么现在反倒是晏承书来安抚他! 齐烨五脏六腑都在煎熬,血液冷冰。 是他亲手打碎的晏承书。 他耳聋目盲, 狂妄自大,也许现在的局面有晏承书算计的原因, 但归根到底是他自己蠢, 看不清。 他不配拥有, 晏承书为他奉献出了一切, 是他自己亲手打碎的。 齐烨冷厉下颌绷紧成一条直线,他走到晏承书床边,专注看着晏承书的表情,他试图找到晏承书眼里的动摇,却始终没能看到,他只能看到晏承书因为疼痛变得惨白的脸色:“我会找到解药的。” “你不会死。” 齐烨眼底翻滚的暗涌让晏承书心惊。 “你要让一个贪赃枉法的权臣活下来?”,晏承书看着齐烨,沉声道:“懦夫!” 齐烨下颌绷得越发紧,瞪着晏承书,低吼:“你不是!” 晏承书:“我是!” 他表情坚定,看向齐烨的眼神寸步不让:“我是!” “兴修水利,你以为是为了春汛的暴雨?可笑至极,收起你愚蠢的猜测,从五年前我就开始修,五年前我就预料到了六年后的春汛?整整五年,劳民伤财,齐国入不敷出,你猜有多少无辜百姓能活下来?” 晏承书指着齐烨站定的地方:“就是这里,你派人来抄家的时候,树立着一尊价值连城的血珊瑚,上面每一颗珠子同样贵重,你以为它们是哪里来的?全是民脂民膏!每一颗珠子,都是一条人命!齐烨,你真以为我做那些事情是为了保下你的江山?少自以为是了!” 他想说他是为了晏家,反派临死前的嘴炮永远都那么放肆,只要他能把控局面,应该能惹怒齐烨。 不慌…… 他还能输出。 却不料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齐烨痛处,英俊脸庞急速靠近,他陡然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带着满身压迫,恶狠狠瞪着晏承书喋喋不休的嘴:“那你是为了谁!为了朕的皇叔!” 晏承书眼神骤然一松。 哈?谁?嗯? 连急促喘息的胸膛都静下来,他有一瞬间放空,迷茫,又无助。 原主生来一双温柔多情的丹凤眼,晏承书迟疑的时候,那双眼里的锐利完全褪去,只剩下一片温柔如水的柔和。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苍白面颊上,无穷无尽的脆弱。 齐烨本来快要翻天的情绪一滞,看着晏承书再也强硬不起来的表情,心头沉了下去。 晏承书现在的眼神,就和之前穆阳问他是不是会自救一样。他无声逃避,就好像这样就能否定别人说的话。 一瞬间,齐烨感觉浑身上下好似受到无穷无尽地碾压。 晏承书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动作无一不在承认,他是认识小皇叔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皇叔。 齐烨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情绪。分明早就有猜测,甚至觉得本该如此,但在晏承书无声承认的时候,他心底竟然划过一丝失落。 短短几天,晏承书所做的一切被摊开。 他或许一直在隐秘地希望,特殊的是自己。 淡定喝下毒酒的晏承书、床边练字的晏承书、无偿将春汛解决方案给他的晏承书,还有用尽几年时间,甚至用自己鲜血为指引,只为了给他铺路的晏承书。 这样独一份的好,他希望是因为他自己。 现在梦醒了,晏承书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早就有所猜测的小皇叔。 待晏承书整理好情绪,想继续跟齐烨对峙的时候,就见齐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开了,高大颀长的身体靠在床边,一脸晦涩的表情。 ……就,看起来不太能接着聊。 他吐了口气,想缓解一下刚刚翻涌的情绪,突然便感觉到脸颊边热热的。 晏承书看到齐烨和穆阳陡然瞪大的眼睛,里面写满惊惧,朝他伸手。 齐烨更是拉长了声音:“太医——” 晏承书恍然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吐血了。 他缓慢从被被子裹紧的披风里抽出手,修长,但布满伤痕的指尖在脸颊温热处摸索。 手指上传来黏糊温热的触感。 他顺着摸下去,感受到出血量似乎有些大。 眼皮开始变沉,齐烨和穆阳惊恐担忧的表情越来越模糊,渐渐远去,连带着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 下一秒,晏承书陷入沉睡,放在颊边的手从侧面无声垂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两人心上。同样苍白细瘦的指尖上滚落一滴圆润